看到南通圆融广场海底捞上有人做生意,就小孩捞鱼那个东西哪里有卖?

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27)
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27)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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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佳作、名人、新人排列不分先后。陆续添加中。)
林斤澜& 《锁门》
(2)& 申& 平&
《红鬃马》
(3)& 蔡& 楠&
《谁送你上路》
(4)& 杨崇德& 《米洋乡长的一天》
(5)& 陈永林& 《半小时的故事》
(6)& 奚同发& 《戕 母》
(7)& 刘& 公&
《功过箱》
(8)& 王任叔& 《河豚子》
(9)& 黄荣才& 《我不想当典型 》
(10) 龚宝珠& 《你是一个好人》
(11) 宗利华& 《爱情谷》
(12 )闵凡利& 《芬 芳》&
(13) 沈祖连& 《榕树下的瘦女人》&
(14) 马宝山& 《尼姑庵》
(15) 冯骥才& 《刘道元活出殡》
(16) 海棠依旧《情 殇》
(17) 宗利华& 《老 六》
(18) 徐慧芬& 《姐妹花》
(19) 石& 鸣& 《红 玄》
(20) 张爱玲&
《散戏》&&
1、林斤澜《锁门》
这个苗条的老人家不论哪一路算法,都会是老年了。体态的轻盈已成轻飘,孙女儿不时拽着点,仿佛经不起人来人往的气流推搡。老人梳背头,花白头发纹丝不乱贴在脑后。深色衬衫,外罩浅棕条纹坎肩,上下不见星星尘土。一条雪白的麻纱手巾,老像没下过水,一只角掖在坎肩的右腋下,半藏半潇洒在胸前。随手一拽下来,掖掖眼角嘴角。和人谈话时候,掖在手心里,手指摩娑……这一条白手巾,带来风韵犹存。
孙女儿十来岁,架着黑边眼镜,架起了世事洞明的样子。孙女牵着奶奶走上台阶,吩咐:
“慢着,五十年没有见面了,不忙这两步……”
“一晃工夫。”
走到退休诗人门前,奶奶退后半步,孙女冲前一步,立刻敲门,一声比一声大。
里面幽幽地传出来断续声音。
“老伴,打牌去了,锁门……”声音虚弱下来,像是说“起不来”。声音又挣扎加强,“……别等我起来。”
奶奶转身走开,走到台阶那里,头重脚轻,坐了下来,孙女赶过来搀一把,开导道:
“糟老头子瘫了,你还激动什么?看,脸也白了,累不累……”
奶奶伸手拽白手巾“……手也哆嗦,值当?”耸耸娇嫩鼻子,纠正黑边眼镜。
奶奶自言自语。
“就和昨天一样,就是这么句话:‘别等我起来’。当时成了名言。”
“成了弱智。”
“那是一首叙事诗。那是大敌压境,兵荒马乱。大道边上有棵大树,一个瘫子上身靠在树干上,下身盖着毯子。有钱人拎着包包过来了,瘫子圆睁双眼,毯子下边支起来木头手枪,大喝一声:把包包放下,赶快逃命,趁我没改变主意,别等我起来……后来瘫子拉起来一支游击队。”
“奶奶,你两眼好精神,哇,好靓哇!”哇,似是进口的口气。
“别等我起来!乐观,幽默,这就够了,还朝气勃勃。”
“这是夸诗人了,因为出了诗的范围。得,再过五十年,腿脚总要差些,不一定再来。”
拉起奶奶,再到诗人门前,使劲敲门。
里边的声音像游丝,也像苦吟宝塔诗。
“……我/钥匙/打不开/自家的门/老伴去打牌/两脚麻木不仁……”
孙女正要嚷嚷,发觉奶奶又溜走了。还是坐到台阶那里,斜斜晕在花坛上,拽下白手巾,本要扇扇风,又一扔,盖住半边脸,半边飘落胸口。
孙女耸耸黑边眼镜,叹出来一口元气,说:
“够浪漫的。”
白毛巾微微起伏。
“一辈子打开过多少,就是打不开自己的门。”
2、申平《红鬃马》&&&&&
一连几日,红鬃儿马子老不按时回来,回来时全身便如水里捞出来的。
那天,红鬃儿马子索性一夜未归,主人一早骑马去找,却见它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冲着东方红日嘶鸣,那剪影极为精彩。主人策马驰去,看见儿马子又是全身湿透。疑疑惑惑把它赶回马群,套住它用马鞭子揍它一顿,可是这天晚上,儿马子挣断缰绳又跑了。主人不得不留心到底怎么回事。
太阳偏西,红鬃儿马子独自离开马群朝着草滩那边的山上跑去。夕阳射在它的身上,它的身子如锦缎一样闪闪发光;夕阳也照着它的红鬃,那顺着脖子拖下来的长长的鬃毛一跳一跳,正如一团火焰在燃烧。
主人骑着马,远远跟在后面。他的头颅刚跃出山岗,立刻使劲勒住马,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这是两只狡猾的狼。它们一前一后把红鬃儿马子夹在中间,转着圈子寻找攻击机会。儿马子却毫无惧色。它那长长的鬃毛现在竖起来了,在脖子上轻轻晃动,正象一面战旗在飘扬。它谨慎小心地踏着步子,移动着身子,不断破坏着狼的进攻角度。
半空里黑影一闪,一只狼斜刺里闪电般向儿马子的脖子扑去。另一条紧跟着跃起,冲向儿马子腹部,危险!儿马子不慌不忙,身子微微一侧,长鬃啪地一下,宛如一条巨鞭,把第一只狼抽得在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紧跟着后蹄腾空,把第二只狼踢出数丈。两只狼沮丧地爬起来,又开始组织进攻。主人勒马回逃。只在心里祝愿儿马子可别打败。
儿马子平安地回来了,它如凯旋的将军,跑进马群里左冲右撞,和母马亲热地嬉戏,象在夸耀自己保卫马群的赫赫战功。
主人却又把它套住,又用马鞭子揍了它一顿,边打边骂:“逞能的东西,找死的东西!”打完了,又喂了它点料。
这一天,儿马子被拴在圈里,不许出场。天傍黑,远处传来狼嗥,儿马子暴躁不安,它吼、它踢马槽,简直疯了一样,在屋里喝酒的主人气冲冲出来,拿鞭要打,儿马子前趴后踢,根本不让近前,主人只好隔着马槽揍了它两鞭子,想不到儿马子长鬃一竖,身子一侧,“啪”地一下,把主人抽了个跟头。
啊,马鬃!全是这鬃把你烧的!主人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屋,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跑到马槽上去,“咔喳咔喳”,马鬃纷纷落地。他得意地骂:“看你他妈再去惹事!”
这一夜,主人不断听到狼嗥和马嘶声。但他不敢出来,他相信儿马子没了鬃也不敢出去。天亮了,主人出去一看,惊呆了:槽头只剩下半截咬断的缰绳。
主人骑马去找,他走过山头,希望再看到儿马子对着红日嘶鸣;他走过山岗,希望再看到儿马子和野狼搏斗,然而他只在草地上发现了血迹......主人对着草原呼喊,草原沉默,冷冷地把他的声音抛掷回来。主人不由浑身发抖。
远处,传来得意的狼嗥。
3、蔡 楠《谁送你上路》
该上路了,你走好。
  可你实在是不甘心离开这个世界呀!对于你来说,这世界太美好、太生动、太具诱惑力了,然而,你却不得不上路去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了。在那辆黑色的吉普车迎面向你撞来的一刹那,你的脑子里刷地亮起了一道白光,你看清了自始至终笼罩在你身上的那个黑色的魔影。那魔影使你惊诧、慌乱、木然,你根本就没有想到要逃避,你只有被车撞倒,碾过,你只有喋血仆地,最后,你只有上路了。
  但,且慢,你还想到你的办公室去看一看。那是局长办公室,一个带卫生间、洗浴室、会客室的大套间。你就在那张楠木办公桌上办公,你的身后是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你的左侧是默然肃立的国旗。最初,你就是在那张办公桌上接了金唯的一条金项链的。当时,金唯红着脸吭吃着说,罗局长,你家老二要上大学了,这就算作哥哥的一点心意吧,请你转给她!你推辞不过,就笑着收了。不久,金唯就从乡下基层调进了城里机关。后来,你又在那张办公桌上接了金唯的一个牛皮纸信封。金唯说,罗局长,听说你老伴儿病了,我也没时间家去看看,这点儿钱你就给大姨买点儿滋补品吧!你望着金唯急出了汗的样子,觉得拒绝部下的好意就是对部下的伤害。为了不伤害部下,你又笑着收了。不久,金唯科员就被提升为金唯科长。后来,你还是在这张办公桌上接了金唯送你的一张去新、马、泰旅游的机票和一张牡丹卡。金唯说,罗局长,你总在家闭关锁国,不适应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该走出国门学习学习了,这对工作有利!这时,你早就把金唯当成是自家人了,自家人安排的活动不参加就是外待着自家人。于是,你欣然前往。你回国后,局里那位临时代你主持日常工作的副局长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死了。你就向上级打了个报告,提金唯当了副局长。
  应该说,金唯在业务上是有一套的。应该说,你和金唯工作上的配合是默契的。金唯提升副局长的第二年,你们局评上了省里的先进。就在年终总结表彰会结束的那天晚上,你们喝完酒,金唯开车把你拉到了极乐天洗浴城。你们洗了澡,搓了背,金唯又请你去楼上按摩。你说,不了,今天喝酒太多,就免了吧。何况我这把年纪了,影响不好!金唯说,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想不开。看来你那趟国是白出了。你没听人说吗?不嫖不赌,对不住父母,不洗不摩,对不住生活。来,我也去,咱轻松轻松!金唯让服务生给你换上了花格的按摩服,然后搀着你上楼,进了彩灯朦胧的按摩间,叫了一位染了棕色头发的小姐。小姐先是轻描淡写地给你掐了掐头部,按了按胸部,然后就嘻嘻笑着,把手伸进了你的按摩服。你就觉得体内有一种东西啤酒瓶一样嘭地爆炸了,你被那爆炸的玻璃扎得失去了知觉……
  就在“按摩”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两个公安,你就那样糊里糊涂地被带进了局子里。当金唯副局长拿钱来“赎”你出去的时候,你黑虎着脸问,怎么你没事儿?金唯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一副懊悔不迭的样子,嗨——,我在按摩间里正想按摩,一个哥们儿打我手机说有点急事,我就带着司机出去了一下,谁知回来你就……
  你就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但你没言语,你只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闻得出,那口长气里仍带着酒味儿。
  你的局长再不能当下去了。市纪委找你谈了话,给你提了一个副处级调研员,很体面地让你退了下去。临退之前,你推荐了另一位副局长接了你的班。新局长上任,仍然保留了你的办公室。这让你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可金唯副局长却歇了两个月的病假。
  随后就是那个结局的到来。尽管你有预感,但也不会想到来得这么快,就像当初你不会想到会退下去这么快一样。那天傍晚,你吃完饭要到对面的公园去练太极拳。出了家门,你一眼就瞥见了那辆停在公路旁的吉普车,黑色的吉普车。你感觉这吉普车跟你也许有点关系。就犹豫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你还是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你就看到了那辆吉普车也发动了。它先是退了一段,然后就加了速度,呼啸着冲你开来。你根本就没有想到要逃避,你只有被车撞到,碾过,然后喋血仆地。
  当家人们赶来时,你已是气息奄奄。你看到那个自始至终笼罩在你身上的黑色的魔影在催你上路。你想喊出他的名字,但你终究没喊出。
  在家人血色的哭声中,你被那个魔影送着上路了。
4、杨崇德《米洋乡长的一天》
米洋乡长边下楼边调整着自己的气门。酒后的早晨大都是这样。紧接着,颇为寂静的乡政府大院就响起了“喀——突”的吐痰声。米洋乡长在吐的同时,过早地松开了他腰上的牛皮带,以至于那皮带就像一条蛇,在米洋乡长裤裆前晃来晃去。秘书包强正蹲在里面拉着脸排粪。包秘书本想说一句米乡长你早,可他没说出口,他觉得这话没多大意义。米洋乡长边吐边骂:哎哟,他妈妈的,怎么这么脏!乡政府的厕所本来就脏,昨天赶了集,脏得一塌糊涂。尿水已经汪洋在这个狭窄的过道上,形成一条黑色的长滩。米洋乡长将腰里的皮带弄得当当响,然后剥兔子般地剥出他那洁白的屁股。米洋乡长唏里哗啦拉出了热气腾腾的粪便。米洋乡长双手托着面颊,如同一朵含包的花,正享受着新陈代谢的快感。包秘书说,乡长。米洋乡长嗯了一声,就发现自己的头顶上过来一支烟。包秘书说,抽一支吧,可以防臭。米洋乡长和秘书包强隔着一道矮墙吞去吐雾,活像两个快要出山洞的妖兽。
  米洋乡长问包秘书:“桃子沟的材料弄出来没有?”
  包秘书说:“就差数据了,但金大毛生死不肯报。”&&&
  米洋乡长骂了很多对金大毛不利的话,掂了裤头在锁皮带。米洋乡长说:“今天你跟我去一趟桃子沟,还有小孟。”&&&
  小孟是个临时工,部队转业的,父亲是老支书,所以就到乡政府开车。小孟很喜欢去桃子沟,虽然路不好跑,可那里的姑娘很逗人的心。小孟开着乡政府那摇摇摆摆的烂吉普,在桃子沟的弯道上摇摇摆摆。桃子沟没有桃子,满山遍野都是石头。在黄溪乡,桃子沟应该算个穷村了。自古以来,桃子沟就没出个当官的。有人惦着城里的贵贵,但贵贵算什么?一个冻肉厂抬猪肉的,天天和死猪打交道!但是,桃子沟有桃子沟的风水,男人不怎么样,女人可是水灵灵的,要肉有肉,要色有色,要苗条有苗条。米洋乡长上任时,就为这个穷村做了一件让人鼓舞的事:给他深圳一位发了财的同学介绍一大批打工妹,全是桃子沟村的。包秘书的材料就是反映黄溪乡如何帮助贫困村输出劳力脱贫致富的。米洋乡长这个材料还要拿到县里作典型发言,怎么就能缺数据呢?&&&
  米洋乡长的烂吉普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对面就是桃子沟。包秘书一眼就看到了村长金大毛在家门口磨刀,身边还有条大黄狗。包秘书叫着:金村长,金村长,米乡长来了。金村长的耳朵真背,他没注意到对面的吉普,更没注意到包秘书的喊话,只是一心一意地磨刀。金村长的狗却很管事,汪了几声,就箭一般地飞了过来。包秘书根本不把狗放在眼里,右脚重重地踏了下地,他以为这样可以把狗吓回去。可是不了。金村长的狗咧着牙猛扑过来,好在米洋乡长反映快,早早地上吉普,包秘书跑丢了一只鞋,有一个土堆上大喊大叫。这时,金大毛村长就知道不好了,他拖着手里的刀迎接米洋乡长。&&&
  大家都知道贵贵家的会弄饭,金村长就派人把贵贵家的从山里叫了回来。金村长一边说起村里打工妹的事,一边安排人捉鸡。金村长说,乡长呀,我们村的妹子是找了不少钱,但不好说呀。米洋乡长说,劳动致富,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说,有哪些好典型?金村长咝咝抽着喇叭筒烟,一脸的苦相。贵贵家的手里拧了只母鸡,“给窝给窝”地走过来,说,亮亮那个女听说染了种很丑的病?金村长白了贵贵家的一眼,凶道:你晓得个卵,快去弄饭!&&&
  金大毛村长真的不希望米洋乡长在县里说起桃子沟妹子打工的事。金村长说,村去了32个妹子,被人当成小老婆的有8个,专门干那种事的有20几个,亮亮的女回来后一身臭味,连她娘看了都想呕。金村长还说,马桶那个女听说在外面生了一对双胞胎,那男的是个骗子,跑了。明天她会回来的,马桶老婆接去了……
  金大毛村长叫人去买酒,被米洋乡长制止了。大家都在品尝贵贵家的手艺。包秘书吃得十分痛快,他打心里喜欢这穷乡里的土鸡,味道就是不一样!大家正吃着,金村长的房里冒出一个大肚子来。金村长说,这是我的老二,上个月从深圳回来,那个狗日的台湾老板,说好了今天来接她,连个影子都没有!
  米洋乡长只觉得肚里的鸡肉已经变成了一只鸡,在他心里乱飞乱抓。
  夜色降临的时候,米洋乡长的烂吉普在山道上爬行。有成群结队的牛在归村。
5、陈永林 《半小时的故事》
何猛提着个鼓胀胀的包下了火车,出了站,却不知去哪儿,就傻傻地站着,眼神迷茫而焦虑。何猛原本是个裁缝,农闲时上门给人做衣服。但现在的人都喜欢买衣服,何猛接不到活儿。光种两亩薄田,能混个肚儿圆就不错了。何猛听说省城许多制衣厂招人,就来到了省城。
  何猛不知道他已被几个人盯上了。
  一个漂亮的女孩偷偷打量着何猛。这人长得太像小雄。小雄是女孩以前的男朋友。小雄是个警察,在追捕歹徒时挨了几枪,牺牲了。小雄闭眼前拉着女孩的手说:“忘了我吧,有更好的男孩值得你爱。”女孩想,要找就找个像小雄一样的男孩。何猛感到脸上烫烫的,一看,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含情看着他。女孩的目光同何猛的目光碰上了,女孩慌乱地收回视线,脸无端红了。女孩想,这男孩长得真英俊,不能再错过了。女孩以前已错过了几个长得像小雄一样的男孩。
  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也在打量着何猛。男人是一家规模极大的公司的老板。他一见何猛就喜欢上了,这小子长得高大、英俊,看样子显然是找工作的,若让他来公司当保安,他准会愿意。他的公司目前倒不缺保安,只是那些保安一个个尖嘴猴腮,个子又矮,让他心里别扭。保安的形象就是公司的形象。他想同那个小伙子谈谈。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指着何猛对一个平头男人说:“大哥,你看那男人怎么样?块头那么大,又一副好人相,若干活儿,警察不会怀疑他的。”平头男人看了一眼何猛说:“这小子块头倒大,不晓得长没长胆。干我们这活儿,要长着豹子胆才行。好吧,你去试试他。”
  此时的何猛已感觉到有几个人盯着他看,何猛心里更焦虑了,他弄不明白这几个人为啥老看着他?那女孩难道是小姐?何猛听村里外出打工的人说,城里遍地是“鸡”,尤其在火车站,“鸡”更多。她们都宰人,不宰得你身上只剩下一条裤子决不罢休。可那女孩不像是小姐,瞧她那么爱脸红,目光那么羞怯,说她是纯洁的天使也不过分。再说那个五十岁的男人,很像个大老板,可他这个大老板为啥总盯着自己看?还有那平头,那疤脸男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他们不会抢自己的东西吧?自己衣着这么寒酸,又提着个包,显然是找工作的,找工作的哪有什么钱?他们的眼光不会那么差。看样子他们倒像做大坏事的坏人,还不像贼眉鼠眼的小偷。那疤脸男人朝这儿走来了。唉,管他们是什么人,还是早些离开这鬼地方好。
  何猛提起包,往前走。疤脸男人喊:“哎,哎。”何猛立住了。疤脸男人手里拿着一只花瓶:“要花瓶不?”何猛摆摆手,疤脸男人不罢休:“你不买不要紧,看一下吧。这花瓶是上好的青瓷。”何猛不接花瓶,疤脸男人硬把花瓶往何猛怀里塞,花瓶掉地上碎了。比何猛矮半个头的疤脸男人抓住何猛的领子:“你赔我的花瓶,赔我的花瓶!这花瓶值2000块钱。”何猛苦着脸求疤脸男人:“大哥,我身上哪有2000块钱?200块钱我倒有。”“那就赔500。”何猛想,还是破财消灾吧。何猛从内衣里掏出钱包,拿了500块钱递给疤脸男人。疤脸男人见何猛的钱包里还有几百块钱,就凶巴巴地说:“再给500。”何猛哭了:“大哥,行行好,放了我吧。”疤脸男人说:“放你可以,你得跪下叫我一声爷。”何猛扑通一声跪下了:“爷。”疤脸男人踹了何猛一脚:“裆里没长肉的胆小鬼!”疤脸男人又把何猛的500块钱摔在何猛脸上,走了。
  这一切都被那个漂亮女孩和那个五十岁的男人看在眼里。
  女孩心里说,他一点儿也不像小雄。若是小雄,准会同那个疤脸男人拼个鱼死网破,决不会蔫不唧儿地跪在地上求饶。女孩极其失望,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五十岁的男人心里也说,这小子枉长了一副好身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他还不如我公司那些尖嘴猴腮的保安。男人也叹着气走了。
  疤脸男人对平头男人说:“大哥,那男人是胆小鬼。若他入了我们的伙,要是被警察抓住了,准把我们全出卖了。”
  这一切发生在半个小时内。
  假设何猛同那疤脸男人打起来,那么何猛的人生就得改写,他准能赢得爱情。但他是当公司的保安,还是同疤脸男人一起贩毒?倘若当那家大公司的保安,那他反抗得值,他既有了工作,又拥有了爱情。倘若他被疤脸男人拉入了伙,那他失掉的却是生命。那样的话,他还不如这样下跪求饶的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几天后,何猛没找到工作,钱用得差不多了,便回了家。何猛再没外出打过工,安心在家种田。
  两年后,他同一个平常的女孩结了婚,过起了平凡的日子。
6、奚同发 《戕 母》
正午的烈日烧得黄土地直喘气。
狗蛋手握牛鞭走到老榆树下倒了乘凉,牛在小河边饮水,犁躺在耕了半片的田地里,懒懒地睡歇着。
啥玩意儿?哼着小调的狗蛋突然中止下来。
顺鸟雀的叽叽声,狗蛋发现有什么湿湿黏黏的东西滴落在他脸上。用手一抹,腥腥臭臭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色彩混乱的鸟粪。奶奶的,捣扰俺休息不说,还骑到头上拉屎撒尿不成?捅了你个龟孙的窝……
他把鞋蹬飞向一边,猴子般敏捷地交叉赤脚爬上树杈。
太明显了,那草草相筑的巢穴近在眼前,西瓜大小。奶奶的,他一边牙咬得狠狠地骂着,就把手中的牛鞭杆向回一拉,只要用力向前一冲,肯定让这草窝倾巢飞散,鸟飞蛋碎。然而,他的鞭杆已接近鸟窝时却突然停顿下来。
狗蛋从来没这样注意过,他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一只鸟妈妈正在用嘴给幼鸟喂食。那是她飞来飞去带回来的食物,孩子眨着小眼睛,张着尖尖的小嘴一点点接受着娘的滋养……
已不知多久没有哭过的狗蛋,突然胸中郁积,他想哭了。
他想哭是因为看到鸟妈妈和鸟儿子,他想起了自己的娘。天天忙忙的娘,还要被他数罗。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个吃好穿好,狗蛋就觉得自己这样没法子跟别人比,主要是因家里穷、娘没本事。有时,他在外面受了气,遭到羞辱,就回家把与他相依为命的娘当成出气筒,甚至还可能动手打娘,至今娘身上还留着青一块紫一块。
我好混蛋……还不如一只雀儿……
他那样拉开声音就哭叫着。
刚好几个村里的孩子放学走过来,吵吵闹闹。其中还有一个男孩在高声背诵:从前有个少年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他对姑娘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姑娘说,我要你有一颗慈母的心。于是,他回家对母亲说了。母亲就把自己的心割下来给了他。少年手捧母亲的心飞跑着去送给心爱的姑娘,在路上被石头绊了一跤。母亲的心掉在了地上,母亲的心说:“孩子,你摔疼了没有?”
另一个孩子说:我也会,我也背诵一遍。
孩子们争究着什么,声音远远地飘向村庄……
狗蛋骑在树上,两只脚摆来摆去地哭拉着声,泪水蛋蛋抹得满脸,有些还滴到树下的黄土里。
那时候,娘正赶着迎头的太阳快快地走,手臂上还挎着竹筐,是给狗蛋送饭来了。
急急抹了一把泪的狗蛋,全身贴树一出溜就下来,哭号着狠跺双脚,蹦跳向惊得呆呆地立在一棵树下的娘。
娘看到狗蛋手舞牛鞭,哭得狠狠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难道受了谁的委屈的儿子,还要用牛鞭打她?这把老骨头恐怕已挨不了牛鞭,若是自己死啦,谁来照顾她的狗蛋啊?娘那样想时,儿子已近在眼前,她先稳稳地放下饭筐,再起身躲闪扑过来的狗蛋,已有些来不及。娘只好闭着眼,身子急转,想想用背迎接牛鞭,可她的头却重重地撞在一枝断树枝杈上……
狗蛋不哭了,傻了,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双脚钉在娘的眼前。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娘白发中汩汩喷射出来的鲜血。
娘晃了晃身子。一头栽倒在树下,血浸染着身子下的土地,很快就殷红殷红的。
“娘!!!”
狗蛋把娘抱在怀里,娘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尚存稍稍张开的一线目光还是看到孩子吃奶时乞求的脸孔和眼睛……
7、刘 公《功过箱》
康飞就任中队长,几个捣蛋兵根本不屑一顾。
“啥啥,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三等残废,顶多一米六的个子。”
“就凭他,能把咱中队落后的帽子摘掉?哼,休想!”
康飞的确压力很大,要扭转一个老大难单位的风气是何等的难啊!他第一次就职演说,就出现一个鸟兵耍怪,先是一个响屁干扰,接着阴阳怪气地说:“报告,我拉裤子了要上一号。”没等康飞准许,这家伙就嗵嗵嗵故意跺着脚跑出了队列。康飞虽然忿懑,但还是压了压火,没有发泄,并不是因为这个中队关系兵多,他有所顾忌,而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翌晨,中队例行早检查,康队长指着挂在值班室门口的崭新功过箱说:“从今日起,每个同志所做的好事坏事,我都记录在案,投进这功过箱。下周同一时间开箱讲评。解散!”
“奇怪,前几任到位后都是摸底整顿定措施,他这一套是啥章法?”
“管他啥章法,量他也不敢把哥们咋样。”
几个捣蛋兵满不在乎,仍是我行我素。离开营区随随便便,一遇训练劳动就压床板,泡病号,典型的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一周时间,转瞬即至。还是在早检查时,还是在那个值班室门口,康队长打开功过箱,取出一沓纸条并整理分开,然后向战士们一一宣读,好的同志受到了表扬,差的同志,特别是几个捣蛋兵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功过尤为分明。
“好家伙,真有他的,几时几分出去几时几分回来,记得一清二楚。”
“他真细心,哥们哪天没出操,哪天没训练,他都了如指掌。”
“看来我们以后还是规矩点,不然早晚会背处分。”
第二周,捣蛋兵们一个个像换了个人心的,各项集体活动开始参加,还主动帮厨、打扫卫生,俏皮话也听不到了。受他们的感染,其他战士也变得更加积极起来,仿佛中队的后进局面,日落日出之间就得到了改观。
第二周周末,康飞又当众打开功过箱,这次良莠比例与上次迥然不同,绝大部分记载是好人好事,坏事只有一两件,几个“捣蛋兵”都受到了赞扬和鼓励。
“……同志们,功过箱是中队士兵的日常活动档案,今后它将长期发挥为大家主持公道,记录正误轨迹的职能。现在我宣布:从下周开始到年底,此箱届时一次性打开,所有记载都将作为年终奖惩的重要依据……”康队长振振有词,战士们听得聚精会神。
此后,战士们每天接受早检查时,都能看到康队长向箱内投放纸条。那纸条上记的是什么,究竟有无自己,谁也说不清楚。谁都希望,纸条上既有自己,又无自己。
很快,年终总结在即,许多战士嚷嚷开箱论是非,可康队长翻箱倒柜,死活找不出钥匙。
“队长,干脆撬开!”有的同志建议道。
“那么精致的箱子撬坏了太可惜,容我慢慢找吧。”康队长说。
军令如山。中队、大队、支队相继在上级规定的时限内总结完毕。在支队表彰大会上,这个中队被评为先进中队,中队长康飞光荣地荣立了三等功,并晋升为副大队长。
三日内,康队长离任,新队长赴任。相互交接时,新队长谦恭地向康队长请教带兵之道,康队长用手指指功过箱,笑而不语。
新队长诧异,康队长刚一离开,他就急忙撬开那箱子。
怪哉,怎么全是空白纸条?
他冥思苦想了三天,也没悟出个道道来。
8、王任叔《河豚子》
 他从别人口中得来了这一种常识,便决心走这一着算盘。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讨来了一篮的河豚子,悄悄地拿向家中走来。
  一连三年的灾荒,所得的谷只够作租;凭他独手支撑的一家五口,从去年冬支撑到今岁二三月夜,已算是困难极了。现在也只好挨饥了!
  但是——怎样挨得下去呢?
  这好似天使送礼物一般的喜悦,当一家人见到他拿来了一篮东西的时候。
  孩子们都手舞足蹈地向前进去。
  "爸爸,爸爸!什么东西啊!让我们吃哟!"这么样的情景,真使他心伤泪落的了。
  "吃!"他低低地答一声后,无限的恐怖!为孩子生命的恐怖,一齐怒潮般压上心头,喘不过气来。
  他嘱咐妻子把河豚子煮来吃,自己托故外出一趟。他并不是自己不愿死,不吃河豚子,不过他不忍见到一家人临死的惨状,所以暂时且为避开。
  已过了午了,还不见他回来。孩子却早已绕着母亲要吃了。这同甘共苦的妻子,对于丈夫是非常敬爱,任何东西断不肯先给孩子尝吃的。
  日车已驾到斜西了,河豚的子,还依然煮着。他归来了。他的足如踏在云上一般。他想像中一家尸体枕藉的惨状,真使他归来的力也衰了。
  然而预备好的刀下舍生的决心,鼓起了他的勇气。早已见到孩子们炯炯的眼光在外闪着,过后,一阵欢迎归来的声音也听到了。
  "怎么还没死呢?"他想。
  "爸爸!我们是等你来一同吃呀!""哦!"他知道了。
  一桌上争争抢抢的吃着。久不得到鱼味的他的一家人,自然分外感到鲜甜。
  吃好后,他到床上安安稳稳的睡着,静待这黑衣死神之降临。
  但毕竟因煮烧多时,把河豚子的毒性消失了,一家人还是要安安稳稳的挨饿。
  他一觉醒来,叹道:"真是求死也不得吗?"泪绽出在他的眼上了。
9、黄荣才《我不想当典型 》
我不想当典型。刘军在乡长第六次挂来电话的时候,还是这句话。乡长在电话里说要亲自来拜访的话还没说完,刘军就挂断电话,很粗鲁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意犹未尽,干脆就拉下裤链,朝猪圈里正慵懒躺着的肥猪撒了一泡尿,边撒还边咬牙切齿地骂:你们这些知死不知跑的家伙,马上要送肉上板了。猪被热尿浇得爬了起来,哼哼叫着。刘军看着看着,眼泪吧嗒掉了下来,老半天了连裤链都忘记拉。
刘军知道不管自己当不当典型,这猪圈是拆定了。这几天报纸有字,电视有声,宣传车来回穿梭,乡、村干部轮番上门,说的都是同样的话:为了保护母亲河,沿河两岸500米禁建区内的猪圈限定在一个月之内全部要拆迁,逾期不拆的强制拆除。电视上已经播放了邻近县强制取缔的新闻了,看着大磅锤砸向漂亮的猪圈,刘军的心就悠地悠地疼。自己这一溜儿猪圈是前年盖的,花了二十多万元,现在说要拆就拆了。刘军觉得手脚都有点软了,干脆在猪圈前的石板上坐了下来,默默抽烟。
地上出现六个烟头的时候,乡长来了。看到刘军在抽烟,乡长也坐了下来,摸出自己的烟,递了一根给刘军,一根给同来的村主任,自己也点了一根,三个男人比赛抽烟一样,没有一句话。抽完一根,村主任撒了一圈,继续抽。第二根烟抽完,乡长很夸张地用力把烟头砸到地上,站起来用脚底一踩一碾,说你能不能接受下记者采访,说两句,就两句。刘军不吭声,村主任也开口了,说你就说两句,乡长也不容易,上面压着呢,要个典型。说到典型,刘军干脆黑着脸走了,扔下乡长和村主任在那黑着脸。
刘军当过几回典型。刘军前年从城里回乡,电视台就来采访,说是刘军在城里事业有成回乡创业,说得刘军脸很红,他充其量在城市郊区租了几亩地种菜,然后把菜送到城里贩卖而已,在城里呆了十几年,攒了一些钱,刘军想回家搞点事情,否则以后回来什么都没有了。乡长却很高兴,这偏远乡村出个典型不容易,人家都成镇了,这儿还是个乡,虽然都是正科级,可就觉得乡长比镇长矮半个头,地球人都知道镇比乡无论从居民化程度、税收、经济总量、人均收入比例都要高。逮住刘军这个撞上枪口的典型乡长兴奋得像喝醉了酒,帮刘军出谋划策。那时候猪肉正一个劲上涨,菜篮子工程经常出现在电视台播音员那一张一合的小口,鼓励生猪养殖的政策频频出台,乡长就出主意让刘军养猪。
你是为菜篮子工程添砖加瓦,功德无量,名利双收啊。刘军猪圈建成之后,看着300多头猪,乡长比刘军还兴奋,好像卖了猪的钱可以归他一样。刘军原来想把养猪场建在偏一点的地方,乡长却坚持要建在临河的大路边,刘军知道乡长是为了上边参观方便。从猪圈动工到投入使用,已经接待了好几批的领导参观了,差不多是跟踪报道了。至于养猪场建成之后,参观的领导更多,成了乡里一个亮点了。每次乡长都要求刘军说两句。电视上《进城务工回乡创业反哺家乡爱心无限》、《城市老板成了乡村猪倌》、《创优环境引凤筑巢》、《我县再增一个重要菜篮子生产基地》等新闻让刘军声名远扬。乡长也不时挂着笑容来刘军的养猪基地参观指导,说刘军的创业行为是本乡今年招商引资的一个亮点,帮了他大忙,让他在县里的“全民招商活动月”竞赛活动中排名位于前列,是他本人乃至全乡的大功臣,没有刘军,他乡长的位置可能就会出现险情。乡长的肯定让刘军不仅仅有回来对了的想法,甚至有了早就应该回来的悔意。刘军的豪情还没消散,正想继续扩大规模呢。谁知道一纸文件,养猪场要搬迁了,可几百头猪的规模哪是说搬就搬的,再说重建又不是不用钱,不是飞扬几点口水就能完成的。
刘军知道乡长压力很大,每天要报进度,其他乡镇都有典型了,就他没有,他也基本是每天都被领导敲脑袋。他想从刘军这全乡最大的养殖户作为突破口,几次三番找刘军谈心动员,刘军坚决不买账。不过刘军知道这养猪场想得通要搬想不通也要搬,今年的主题可是“保护母亲河,喝上放心水。”刘军打电话和猪贩子联系,这些猪贩子的口径也像宣传车一成不变的内容一样,惊人的一致,叫苦连天说一下子那么多猪要出售,真不好卖。刘军知道这不是他们的借口,确实是要卖的猪太多了。卖,贱卖,兄弟,帮帮忙。以前是猪贩子跟在刘军的屁股后面称兄道弟,如今倒过来了,看来真是三月河东三月河西,“各领风骚三五天啊”。现在全市哪里不是贱卖,又不能来场鼓励市民吃“爱心肉”活动,要求每家每天至少要买三斤猪肉。猪贩子依然叫苦,但后来还是松口了:谁叫我们是兄弟呢,明天就买你家的猪。
刘军开始卖猪让乡长很兴奋,他马上叫来电视台的记者。记者一到,原来忙碌的刘军不知道去哪里了,手机也关机。卖猪剩下的事情刘军的老婆做主,电视台只好退而求其次,想采访她。这女人用她十几年卖菜生涯的粗口大嗓不耐烦地说:我又不是吃饱不会饿,再烦我连猪也不卖了,当钉子户。唾沫都几乎喷到记者的脸上,这样的话当然上不了新闻,违背主旋律,采访只好作罢。
第二天,乡长想和刘军谈谈养猪场搬迁到哪里或者转行的问题,到了才知道刘军已经带着全家继续到城里打工去了,拨他的手机,是电脑录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以后的日子,乡长不时拨打刘军的手机,听到的都是这样的回答,几个月后,终于有了变化,电脑录音已经变成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乡长的眼泪吧嗒掉了下来。
10、龚宝珠《你是一个好人》
陈默冲我举了举杯说谢谢,你是一个好人。
我的心一阵荡漾,满面春风地往陈默的碟子里夹菜。追陈默大半年了,终于得到了肯定,而且是陈默主动邀请我共进晚餐。
陈默的姿态很优雅,破例陪我喝了两杯红酒。红酒可是好东西,养颜。两杯红酒下去,陈默的小脸就有了桃红的春色,养眼。陈默冲我浅浅一笑,很淑女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词:闭月羞花。
在闭月羞花的女人面前是要注意风度的,我再次很绅士地举了举杯,电影上的优秀男人都这么举杯的。尽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科员,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优秀——陈默都说我是一个好人嘛。
是不是好人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这种感觉,这种被心爱女人认可的感觉。这种认可无疑是很重要的。我想,这应该是个里程碑,说明我离爱情的成功又进了一步。
晚餐进行得很愉快,吃得愉快,谈得也愉快。陈默主动抢着买了单,冲我浅浅一笑,很真诚的那种。陈默说,你是一个好人,我走了。
走就走呗,我也不奢望今晚有风花雪月的故事。我希望的是这种美好会一直发展下去,我想应该会的。嗯嗯,一定会的。
没想到陈默这一走,居然这么长时间——若干年。分别不到一个月——准确地说应该是分手,陈默嫁给了外地一位老总的公子。
怎么会这样呢?我想不通。
想不通的时候我就问小叶。小叶是在我和陈默分手后不久到我们公司的,和我一个办公室,算是近水楼台。通过一年的侦察,我发现小叶对我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一天,我问小叶,一个和你恋爱的女人突然对你说“你是一个好人”,这意味着什么?正整理材料的小叶被我问得有些慌乱,小脸上居然也泛起了一丝桃红。小叶认真想了一会说,那代表她爱你,想和你结婚吧。小叶的眼睛使劲眨了一下,你为什么这样问呢,难道有人对你说过?
我知道有些事情小叶还不清楚,不清楚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说。我吞了一口浓茶,占着自己的嘴。
小叶放下手中的材料,认真地看着我说,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你这个人吧,不抽烟不喝酒,男人的坏毛病你没有。小叶像是为自己证明似的,忽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我说,不抽烟不喝酒,这样的男人到处有啊。
还有,你不违法不乱纪,年年都能拿奖励。小叶的话竟然一套一套的。
我说,这倒是,我年年都是先进,荣誉称号一大摞。
小叶含蓄地笑了笑说,那你就是承认了。
我对小叶的评语不置可否。我想,小叶也这样说,大概可能我真的是一个好人吧。
那次谈话之后,小叶对我表示了更大的关注:上班给我捎早点,工作和我抢着干。具体的细节我还是不说吧,我乐意接受这份快乐。空闲的时候,我也有意无意地和小叶交流一下眼神,我突然觉得小叶其实也挺可爱的。
礼拜天的一个下午,小叶突然约我一起共进晚餐。
小叶冲我举了举杯,郑重地对我说,龚大哥,你是一个好人。
小叶的姿态也很优雅,也是很淑女似的浅酌慢饮。
虽说是浅酌慢饮,但小叶却喝了很多,我依然是绅士般地频频举杯。低缓的音乐轻轻地流淌,气氛很好,真的很好。我和小叶吃得好,喝得也不错,不到两个时辰,两瓶红酒见了底。
碰完最后一杯,小叶娇羞的姿态也有了些许闭月羞花的朦胧。小叶说,龚大哥,我真的想告诉你,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也就退了一步而已,我拒绝不了小叶的柔情。比起以前的陈默,小叶有着太多的优势:上班和我在一起,下班一起回公司租的公寓。闲暇之余,我和小叶会不经意地对眼。对着对着,我就有了久违的感觉。我选了一个感觉好的日子,把小叶发展成了我的女友。
结婚的那天晚上,小叶躺在我的怀里,很小鸟依人的样子。一番缠绵之后,小叶深情地望着我说,你是一个好人,我没有看错你。
一种久违的意念从我记忆里弹了出来,我紧紧地揽着小叶说,不是,咱们结婚了,以后请不要再说我是好人。
不说就不说,那天你问我“一个和你恋爱的女人突然对你说‘你是一个好人’,这意味着什么”,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提醒我。小叶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很娇羞的样子。喜欢我就直说嘛,其实你是最坏的大坏蛋。
坏蛋!我激动地吻了一下小叶说,坏蛋好!
11、宗利华《爱情谷》
有一次,回老家过年。俺村的支部书记兴许觉得老宗算个人物,叫几个班子成员凑齐了喝酒。三杯酒下肚,老宗老毛病就犯,开始忽悠:“你得想办法搞旅游!”支部书记眼睛一亮:“你与我不谋而合!”
原来,支书正想开发村后头那道山沟。
“叫爱情谷?咋样?”支书红着眼看我。
我一拍桌子:“这名字高啊!谁说村里人没文化?”
“兄弟,你说,现在城里人缺什么?”
我摇摇头:“不知道。”
“城里人,看上去什么都不缺。物质,文化?不缺!缺什么?缺爱情!”支书话音未落,妇女主任抿嘴低头一笑。
我简直要五体投地!支书这话对极啦!
村主任此时一脸庄重:“我看这事儿,得找个文化人来鼓捣一下,拿个方案。”
支书大手一挥:“不用!文化人的肚子里不是酸水,就是坏水,搞歪门邪道有一套。办正事儿,没一个行的。咱自己弄!”
老宗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地噎住!
“要干就干大的!既然叫爱情谷,咱就把所有出名的情人,都弄到一条沟里!比如,贾宝玉林黛玉,梁山伯祝英台。”
妇女主任插话:“杨过,小龙女。”
会计一本正经,突然说:“我琢磨着,还得加上你跟咱支书。”
妇女主任在会计大腿上狠劲儿拧一把,会计笑得面部扭曲,支书指着他的鼻子,也笑:“你个熊孩子!”
出纳是个小闺女,村主任未来的儿媳,红了脸:“俺觉得既然这么大个创意,就连国外的也得有,罗密欧与朱丽叶。”
支书笑问一句:“什么,欧叶?”小丫头重复一次。支书眯缝着眼看村主任:“你这媳妇儿有文化!她这一说,思路更加开阔。”他两只大手一比画,“就分两块,一块国外的,一块国内的。”
村主任说:“你们说的这些人,用木头还是用石头做?”
支书说:“你个老土!得用蜡像。”
会计这次正经了:“花不少钱呢!”
“鼠目寸光!不花钱咋挣钱?”支书说,“下一步,咱卖地,卖山林。北面那一坡石头,那不是钱吗?钱不成问题,关键是胆量!”
本以为这帮人闹着玩儿,没想到这事居然成啦!那道山沟沟,还真就成了爱情谷!几个写诗的男女,听说我老家有如此风情,非要去看看。
结果,大开眼界。
一进山沟,就见一个巨大树桩,上书“爱情谷”三个张扬大字。村主任的手笔。村主任前些年写春联,拿集上去卖,据说赚了不少银子。那字儿写得乌黑乌黑的,很讨人喜欢。
村主任的准儿媳妇当导游。一进门,她先指指左边:“那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你们看,朱丽叶在窗子里头,罗密欧趴在外头。唉,一对有情人,执手相看泪眼,竟……竟然无语凝噎……”论辈分,这丫头得喊我叔。她情绪转得倒快,突然说:“叔,你抬头看两面坡上,那是牛郎,那边是织女。”
我连连点头:“杏儿,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逛。”
迎面一座四合院,门口俩人,一老一小,老的伸手指点门额上“荣国府”三个烫金大字。老宗当然知道,是刘姥姥跟她孙子板儿。入内,前左右三面都是门口,先进正中间,贾府的几个老爷们端坐在那里,一个个却也可爱。
刚要退出,突然一阵美妙的曲子缭绕在耳边:“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循声望去,原来是妙玉在左边屋里!妙先生一袭尼装,做焚香状。她脚底前方摆着一台小型录音机,那歌声,正从那里发出来。
拾级而上,又一处院落,却有黄梅戏缠缠绕绕:“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迈步过去,左边屋里宝玉、宝钗正在拜天地,右边一间却有一白衣美女侧卧床榻,眼见得奄奄一息,正是那天可怜见的林妹妹!
黛玉床头,同样的录音机,正大声歌唱《天仙配》。
你想,这音乐响在黛玉房里,其创意是不是惊天地,泣鬼神?老宗正在感叹,一扭头,诗人们已不见踪影。恍然顿悟,这帮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峰回路转,突见两人立在一个凉亭上,指指点点,似乎在吆喝:“老宗,你也来啦!”果然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再往里走,似乎已到尽头,小路左拐上山,半坡有一指示牌,“梁祝学堂”,是山下那俩人同窗共读的地方。得去看看。老宗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站到门口!
“这条件,也太差了吧?”我一声感慨!
屋子里,两排布满灰尘的桌凳,简直跟我上高中时用的一模一样!
来这儿上学的,可都是大款家的孩子,都是缴足学费的啊!
本以为就此下山。顺小道转过去,却意外瞧见一块大石旁有一男子孤零零的背影。此人背一把宝剑,山风袭来,一只袖管兀自空荡荡飘起,身边立了一只雕。我已明白他是谁,遂悄然走过去,轻轻拍他肩膀,杨兄,你姑姑小龙女,还没消息?
杨过不语。我亦无言。
那大石上,仍然是村主任的字:绝情谷!
几位诗人山下会合后,笑得前仰后合。
一美女吟道:“是谁,在恶搞我们的爱情?”
一男士回答:“莫非是,可爱的写小说的老宗?”
老宗并不笑:“诗人们,别以为你们写几首诗,就很文化。知道这情人谷一年收入多少钱?说出来吓死你们!自开谷以来,这里游客络绎不绝!而且,都是文化人。”
几个人都好一阵子不说话。
12、闵凡利《芬 芳》&
女人从地里回来,刚走到家门口,看到了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车。
  摩托车是男人的,还是和一年前一样新。女人心里一阵激动。当然是心慌,慌里有些恨,也有些盼望。男人自从和那个女人好上以后就很少回家,没办法,她跟男人离了。
  男人正在屋里和女儿说话,女儿在做作业。男人问一句,女儿答一句。女儿态度淡淡的,想理又不想理的。男人知道女儿为什么这样,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把她们娘俩儿都抛弃了,女儿不照脸搧他就算给他脸了。
  男人见女人进屋,忙站起来,讪讪地说,你,去地里了?男人的声音怯怯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男人,这个男人以前属于她,可在两年前,这个男人却属于了别人。男人的头发乱乱的,胡子拉碴,脸也不像以前那么红润,而是有些蜡黄。女人本来想骂男人的,却没有出口。看到男人这个样子,女人有些心疼,隐隐地疼。女人想男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哪这么狼狈过?家里的、地里的活儿,她从没有让男人伸过手。有时男人想做点什么,女人不让。女人说,我是你老婆,老婆是收干晒湿的,就是顾家里顾地里的。
  男人在县城里做生意,生意不是很大,凑合着过的那种。开始的时候,女人不知道男人在外面有人了,这样的事,老婆往往是最后知道的一个。有好心的邻居就告诉她,外面乱,男人在外面,要当心!她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可后来,男人来家里跟她摊牌,她才明白过来。
  男人先给她道歉,说自己对不起女人。之后男人说得很坚决,说你离也好不离也好,我的心反正都在她身上了。女人那个时候一下子傻眼了。男人骑着摩托车走了。走的时候男人说,什么时候办手续,我等你的信儿。
  她不吃不喝躺了一天。之后,又睡了一天。第三天她就睡不着了。她感觉心里好空,空得她难受。豆子地里的草该拔了,地瓜秧也该翻了。她就去了地里,和那些庄稼在一起,她才感觉自己心里踏实些。在地里呆久了,她就感觉自己也是一株庄稼了。
  之后男人来了,问她想好了吗?她说想好了。她说,我要女儿跟我。男人说行。她说这个家是我的命,我不能离开。男人说行,离婚不离家,只要你愿意离,我什么都答应你!反正我在城里和她一起住,这个家都是你的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女人知道男人不爱她了,心里没有她了,那自己还死守着这婚姻有什么意思呢?手续就是一张纸,很好办。签个字,摁个手印,什么都交代了。她就和男人去县城办了手续。
  女人刚才是从玉米地里回来的,女人去玉米地里薅草了。玉米现在正是灌浆的时候,女人身上就都是玉米的味道,清清凉凉的香。男人抽了抽鼻子,问,玉米灌浆了吧?女人只是“嗯”了一声。男人有些局促起来。虽然这里曾是他的家,可现在不是了,是女人的家了。女人是这里的主人,他是客人了。男人坐着,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女人眼睛虽没看到,其实心已经感觉到了。女人有些可怜男人了,心一柔,轻声问,听说你的生意做亏了?男人点了点头。女人长叹一声说,钱财身外物,只要人平安,就不算亏。
  男人头低着,双手插进头发里,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样子。本来女人想再说男人几句的,看男人那个样子,想,算了,老天已惩罚他了。
  女人的心软了下来。她了解男人的脾性,要没有很要紧的事,男人是不会到她这里来的。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当然是一些女儿的事。最后男人沉不住气了,小声说,求你件事。
   女人没有吭声。男人知道女人在听着呢。男人说,她快要生了呢。我想,我想……让你去侍候她!
  男人说完,眼巴巴地望着女人。女人听了这话,心一紧,她想狠狠地骂男人几句。但女儿在跟前,她没有张口。男人说,她是个外地人,在咱们这儿没一个亲人,我想了想,只有你最亲,所以就来求你了。
  女人听了,心里一阵哆嗦。是啊,男人自从跟她离了婚,便没有人理他了。亲戚邻居都说男人没人味儿。男人说,你知道,要是有一点办法我是不会求人的,我知道你的心好。说着,男人眼里流出了泪。
  女人的心一酸,就想现在挺着大肚子的那个女人。是的,刚一听说那个女人和男人好的时候,她连杀她的心都有呢!可如今,不知怎么回事,她却一点也不记恨那个女人。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女人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冤家啊!女人开始为那个女人担心了。不论如何,都是女人。生孩子是女人的关口,这个时候最需要人啊!再说了,那女人在这里又举目无亲的,谁能帮她?也只有自己了!是啊,男人不来找自己找谁呢?
  女人问,还有多长时间生?
  男人说,就在这几天。
  女人问,谁在家里照顾她呢?
  男人说,没人,她一人在家。
  女人急了,说,这个时候怎能让她一个人在家呢?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男人说,你答应了?
  女人“唉”了一声说,也许,我是前世欠你们的吧!
  男人说,那,那咱走吧!
  女人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稍等,我出去一下。说着女人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女人回来了,骑着的自行车的前车筐里放着一包东西。
  男人问,你干什么去了?
  女人说,我安排了一下女儿的事,然后去了趟地里,给你掰了几个你爱吃的嫩玉米。你看,现在正灌着浆,好嫩呢!
  看着女人手中的玉米,男人闻到了玉米的香味,那香味是那样馥郁厚道。他知道,那是乡村的芬芳。
13、沈祖连《榕树下的瘦女人》&&&
长长的新兴路,延伸到桥头,形成个“丁”字。丁字路口处,有棵大榕树,说不清它有多大的年纪,只知道父亲乃至祖父他们也是小时侯就有的了。逢着夏天,这里是纳凉以及人们娱乐的天地。现在秋凉了,并且是一天比一天冷下来了,人们便都转入了屋里去了,这里便现出了它的荒凉,阵阵秋风吹得人们的心都发了毛,谁还到这里来呢?
不过也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像是一根枯藤或是一截竹棍终日在这里,有时坐着,有时站着。总之是坐累了站,站累了坐。秋风拂起那发了黄的发丝,飘飘悠悠的,一双呆滞的眼睛犹如两眼枯井,时而看着桥头,时而看着路,时而看着行人,有时什么也不看。
我早上去上班,路过桥头便看见了她,她的瘦以及她的黄发丝,都让人无缘无故地要产生一种怜悯。我便是无缘无故地走近了她。
“阿姨,你在等什么?”
她慢慢地反映过来:“先生,是问我么?这么说,你看见过一个后生仔么?”
她没有正面看我,我用左手在她的面前比划了一下,她的眼动了动,便又停下了。我猜她是眼睛不好,至少是看不清面前的人和物。
“阿姨,你要等的后生是什么样子,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找。”
“那太好了,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刚才有个姑娘也说要帮我找。后生高高的,说话声音不大,跟你差不多,说话很好听。”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等他做什么呢,他是你的什么人?”
“不,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欠我的钱,那天买我的手镯,他说等会儿给我钱,便走了。”
“阿嫂,想你是上当了,怎么不给钱就让他走了?现在啊,可不同以前了,不抢你就好了,你能告诉我多少钱么?”
“我们说好了的,他回头给我三百元,那可是真玉的阿。是我妈给我的嫁妆,他看见了直说是好玉。我见他识货,便解下给他看,他说阿姨你的手太瘦太小了,不合适戴,便缠住要我卖的。”
又是一起诈骗案。
中午我回来,经过桥头,她还在等。
第二天,她还在等。看她那可怜巴巴的,直让人心疼。我在心里一百次地骂,是哪个没良心的小子,有本事不去诈骗大亨,而来骗这些可怜的老百姓,该是断子绝孙的。
第三天,她还在等,不知怎么,看到她那黄黄的发丝及深深的枯井,便有一种本能涌上了心田,就好像是我天生地要帮助她,而帮不了她,就是我的一大过错。于是我便又走近了她:“阿姨,对不起了,我这两天有急事,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你久等了。”
她慢慢地转过面来,捉住了我的双手,她的瘦手在哆嗦着,那枯井一样的双眼分明渗出泪:“你可回来了啊,你可知道我要钱干什么吗?”
“知道,阿姨,是我耽误了你,你打我骂我吧。”我把三百元钱塞到她的手上,并做好了挨骂或挨打的准备。
“好了,你回来就好了,阿姨怎么舍得打你骂你?到底这个世界还有好人,前天那先生还说你是个骗子呢。”
瘦女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又是一阵秋风掠过,榕树叶子簌簌的落了下来,我的心里是一阵快慰又一阵悲哀……
14、马宝山 《尼姑庵》
山上有竹,竹是紫竹。山下有庵,庵是尼姑庵。尼姑庵里有两个尼姑,50岁的老尼是师傅,16岁的小尼是徒弟。师徒两人每天做课、诵经,接纳并不多的香客的施舍。她们在晨钟暮敲声中悠悠度过岁月。庵前是一条河,河边有一所茅屋,茅屋前边是新开辟的一片田园。一对年轻的夫妇在田园里春播秋收,日月在这对夫妇的欢声笑语中欢快地流逝。青灯独处,作课的小尼姑常常被田野上飘来的欢声笑语打断思绪,她想;男耕女织的生活真幸福啊!小尼姑常到小河边汲水,这常常耕田的青年夫妇相遇,时间久了都相互熟识了。风天雨天,年轻的农夫还帮小尼姑把水挑到庵里。一天,小尼姑又到河边汲水,正好耕田的年轻夫妇也在河边小憩,这样就有了一段有趣的对话。
农夫问:“小师傅每天在庵里做什么?”
尼姑回答:“作课、修道、求来世~~~~”
农夫又问:“求美满姻缘?”
尼姑又答:“出家人清心寡欲。”
“求高官厚禄?”
“僧尼戒律,淡泊名利。”
“那么,求荣华富贵?”
“佛门讲究宁静致远,幽意闲情。”
农夫哈哈大笑:“莫不是小师傅还修来世再做小尼?”
小尼姑眼里多就多了一些迷惘,她遥望山下那座清冷的尼姑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我修身养性,如若有来世还做小尼,那我今天还需再求吗?
小尼姑轻轻抹去两腮上的清泪,挑担回庵了。
河岸上,年轻的夫妇的对话还在继续,只是多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男的问:“假如有来世,你求什么?”
女人说:“你猜猜、、、、、、”
“求高官厚禄?”女人摇头。
“求荣华富贵?”
女人又摇头又摆手。
男人“哦”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求来世做个清清静静的小尼姑、、、、、、”
女的就用小拳头在男人的胸脯上捣:“你坏,你坏,你真坏!”
男的就捉住女的手,追问:“那你到底求什么?”
女的面如霞霓,说:“不求高官,不求富贵,只求来世好姻缘,只求来世再做你的娘子、、、、、、”说着女人就投进男人的怀中,俩人在河滩上嬉作一团。
河岸上的对话、河滩上那对情人的嬉戏搅的得小尼姑春心荡漾。小尼姑不再静心作课,不再认真修道,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老尼看出这个徒弟已和佛门的缘分尽了,就送她出庵门。
举目无亲的小尼姑暂落脚在河边茅屋里的饿农夫家,小尼不再叫小尼,农夫夫妇唤她小妮儿。
小妮儿就跟着年轻夫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家的饿粗茶淡饭竟使小妮儿更健美了,头上渐渐长出飘逸的秀发使她真正的地成了一个美人儿。
还了俗的女人就有了俗人的性情,有了俗人性情的女人就容易创造出俗人的故事。俗人的故事,大多千篇一律、俗不可耐的情节和细节,就不在这里赘笔了。总之有那么一天,天上的太阳白晃晃照耀在大地上,树上的鸟儿也叫得那么悦耳,茅草屋的女主人从市集上买盐回来,一进茅屋就“啊”的一声尖叫,接着“哇”的一声长哭,哭声一直伴着疯了似的女人的脚步跌跌撞撞来到河边。她想跳河,河水却浅。女人跌跌撞撞地爬上山崖,她想跳崖,崖却不高。后来女人就跑进山下那座尼姑庵。青灯独处,很寂寞了写日子的老尼姑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对今世和来世的企望是什么:“女施主,你在小庵是暂住还是久留呢?”
女人说:“久留,请师傅收我为徒吧。“
老尼又问:“你进佛门求高官厚禄?”
女人摇头。
老尼再问:“求荣华富贵?”
女人还是摇头。
“那么求来世姻缘?”老尼的话音未落。女人伤心的饿泪水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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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有竹,竹是紫竹。山下有庵,庵是尼姑庵。庵里有两个尼姑,一个老尼,一个新来的年轻的尼姑,她们每天在作课、诵经、求来世、、、、、
15、冯骥才《刘道元活出殡》
天津卫的买卖家多如牛毛。两家之间只要纠纷一起,立时就有一种人钻进来,挑词架讼,把事闹大,一边代写状子,一边去拉拢官府,四处奔忙,借机搂钱。这种人便是文混混儿。
  混混儿是天津卫土产的痞子。历来分文武两种。武混混儿讲打讲闹,动辄断臂开瓢,血战一场;文混混却只凭手中一支笔,专替吃官司的买卖家代理讼事。别看笔毛是软的,可文混混儿的毛笔里藏着一把尖刀;白纸黑字,照样要人命。这文混混之中,拔尖的要数刘道元。
  买卖家打官司,谁使刘道元的状子谁准赢,没跑。人说,他手里的笔就是判官笔,他本人就是本地人间的判官,谁死谁活,全看他笔下的一撇一捺了。可是他决不管小店小铺的事,只给大买卖写状子。大买卖有钱,要多少给多少。他要是缺钱,也用不着去借,只要到大买卖门前,往门框上一靠,掌柜的立时就包一包钱,笑嘻嘻送上来。那些武混混儿们来要钱,都是用爬头钉打嘴里把自己的嘴巴子钉在门框上,不给钱不算完。那模样龇牙咧嘴,鲜血直流,真把人吓死。但人家文混混儿刘道元决不这么干,他倚在门框上的神气,好赛闲着没事晒太阳。只要钱一到手,扭身就走,决不多事。这便是文混混儿的这个“文”字了。
  刘道元有钱,不买房置地,不耍钱,不逛窑子,连仆婢也一概不用。光棍一个人,一直住在西门外掩骼会北边的一个院子,由两个徒弟金三和马四伺候着。赚来的钱,吃用之外,全都使在义气上了。他走在路上,只要听到谁家在屋里哭哭啼啼,说穷道苦,或者穷得打架,便一撩窗子,一把钱哗哗啦扔进去。掩骼会那一带,不少人家受过他的恩惠。可谁也不敢当面谢他;你谢他,他不认账,还翻脸骂你。
  要论混混儿的性子,不管文武,全一个混样。
  一天,他忽把两徒弟金三和马四叫到跟前说:“师傅我今年五十六,人间的事看遍了,阴间的事一点也不知道。近来我总琢磨着,这人死后到底嘛样?我今儿有个好主意,我装死,活着出一次殡,我呢,就躲在棺材里,好好开开眼。可我人在棺材里,外边事不能料理,就全交给你们俩了。听着!你们俩王八蛋别心一黑,把我钉死在棺材里!”
  金三灵又快,马四笨又慢。金三说:“哪能呢,师傅要是完了,我俩还不如一对丧家犬呢。师傅!您的主意虽好,可人家死人,都得累七作斋,至少也得七天。您哪能天天躲在棺材里?那里边又黑又窄又闷,您受得住?再说您要是急着吃东西、急着拉屎怎么办?我的意思,棺材摆在灵堂上是空的,您人藏在后院那间堆东西的小屋里。后院绝对不准人去。吃喝一切,我俩天天照样伺候您。等到出殡那天,你再往棺材里一钻。至于那棺材盖儿,哪能钉呀,您还得掀开一点往外瞧呢!”
  刘道元笑了。说:“你这王八蛋还真灵,就这么办吧!”
  跟着,天津卫全知道大文混混儿刘道元死了。还知道他是半夜得暴病死的。于是刘家门外贴出讣告,家内设了灵堂,放棺材,摆牌位,还供上那支大名鼎鼎的判官笔,再请来和尚,吹吹打打,作斋七天。来吊唁的人真不少,门口排成长龙,好赛大年夜卞家开粥场。
  刘道元藏在后院小屋里,有吃有喝,还有个盆,能够拉尿,倒蛮舒服。金三一直在前边盯着应酬,马四不时跑来向师傅送个消息。开头,刘道元很是得意。心想自己活着时威风八面,人“死”后一样神气十分。可是两天过后,一寻思,有点不对,那些给他打赢官司的大掌柜们,怎么一个没来;没名没姓的人倒是蜂拥而至。是不是来看热闹来的?这些人平时走过他家门口,连扭头朝里边瞥上一眼都不敢,此刻居然能登堂入室,把他这个大混混儿日常的活法,看个明白。马四说,头年里叫他一纸状子几乎倾家荡产的福顺成洋货店的贺老板,这次也来了。他大模大样走上灵堂,非但不行礼,却“呸”地把一口大黏痰留在地上。随后,任嘛稀奇古怪的事全来了。
  作斋的第四天,一条大汉破门而入,居然还牵着一条狼狗进了灵堂。进门就骂:“姓刘的,你一死,借我那十条金子,叫我找谁要去?你不还我钱,我就坐在这儿不起来。”他真的就坐在堂屋中央一动不动。占着地界儿,叫别人没法进来行礼。金三马四从来没见过这汉子,知道是找茬儿讹钱来的。上去连说带劝也没用,只好动手去拉,谁料这汉子劲儿奇大,一拳一个,把金三马四打得各一个元宝大翻身。金三马四都是文混混儿,下笔千斤,手中无力,拿他没辙,干瞪眼等着。直到后晌,他闹得没劲才起身离去。临出门时说十天后要来收这几间屋子顶债。他牵来那只大狼狗一蹿,把摆在桌上用来施舍给孤魂野鬼的大白馒头叼走一个。
  马四人实,把这些事全都照实说了。刘道元一听,火冒三丈,气得直叫:“哪个王八蛋敢来坑我!我刘道元跟谁借过钱?我不死啦!我看看这个王八蛋是谁?”
  马四顶不住,赶紧把金三找来。金三说:“您一出去,还不是炸尸了?咱的戏可就没法往下演了。师傅您先压压火,一切都等着出完大殡再说。您不也正好能看看这些人都是嘛变的吗?”
  金三最后这句话管用。眼瞧着刘道元的火下去了。自此,马四不再对师傅学舌前边的事。刘道元忍不住时,向他打听平时那些熟人们,哪个来哪个没来。马四明白,师傅心里问的是另一个文混混儿,大名叫一枝花。那家伙整天往他们这儿跑,跟刘道元称兄道弟,两好得穿一条裤子,可是打刘道元一“死”,他也跟死了一样,一面不露。马四哪敢把这情形对师傅说?马四愈不说,他心里愈明白。脸就愈拉愈长,好赛下巴上挂个秤砣。后来干脆眼一闭,不闻不问了,看上去真跟死人差不多。
  这天下晌,院里忽有响动。不像是金三马四。侧耳朵再听,原来是邻居那个卖开水的乔二龙,还有他儿子狗子,翻过墙头,来到他的后院。隔窗只听狗子说:“爹,金三马四一来,咱再翻墙跑可就来不及了。”乔二龙说:“怕嘛?脓包!金三马四连苍蝇都打不死,你还怕他们。这刘家无后,东西没主,咱不拿别人也拿!跟我来――”
  刘道元肺快气炸了。心想,我“活”着的时候给你们钱,你们拿我当爷爷;我“死”了就来抄我的家!你们还要干嘛?扒我的皮做拨浪鼓吗?
  他想砸开门出去,但不行,不能为这两个狗操的把事坏了。心里一急,不知哪来的主意,竟装出一个女人腔,拿着嗓子细声叫:“快来人呀!有坏人呀!”这一喊,竟把乔家父子吓得赛两个瞎驴,连跑带蹿,噼哩叭啦翻墙跑了。幸好的是,前边念经的和尚们鼓乐正欢,没听到他这边的叫声。可马四再来时,却见他一桌子吃的东西,全扔在地上了。
  过了一七,总算没出太大差错,万事大吉。金三把供桌上的判官笔放进棺材。对人说这支判官笔必须给师傅陪葬;还说,这支笔是支金笔,华世奎那支笔只是支草笔,这支金笔只配他师傅一个人使。然后,他悄悄去请师傅,乘人不注意,赶紧入棺,起灵出殡。刘道元骂一句:“真他妈不知是活够了,还是死够了。”便一头钻进了棺材。
  棺材里,金三给他一切准备得舒舒服服。盖是活的,想开就开;里边照旧有吃有喝,还有个枕头可以睡觉。他哪有空儿睡觉,好不容易“死”一次,他得“死”得再明白些。
  棺材抬起,往灵车上摆放的时候,就听到金三和马四一左一右哭起来。金三灵,说哭就哭,声音就赛撕肝扯肺一般。刘道元想,还是金三好,马四这王八蛋连假哭也不会。可是金三的假哭却长不了,闹一会就没声了。这才听出马四这边也有哭声。马四来得慢,声音不大,可动了真格的,呜呜哭了一路,好赛死了亲爹。这没完没了的哭,反而扰得刘道元心烦,愈听愈丧气。刘道元已经弄不明白,到底是真的好还是假的好了。
  走着走着,刘道元忽听,外边乱嘈嘈,声音挺大,好赛出了嘛事。跟着灵车也停住了。他心里奇怪,两手托住棺材盖,使劲举开一条缝,朝外一瞧,只见纸人纸马,纸车纸轿,黑白无常,银幡雪柳,白花花一片。街两旁却黑压压,站满瞧出殡的人。到底嘛事叫出殡的队伍停住了?他透过旗杆再一瞧,竟看见一些人伸拳伸腿挡在前面,原来是会友脚行的滕黑子那帮武混混儿。他心想这帮人平日跟他一向讲礼讲面,怎么也翻脸了,想干嘛?这时他突然瞧见,他那弟兄一枝花也站在那帮人中间。只听一枝花在叫喊着:“那支判官笔本来就该归我,他算个屁!死了还想把笔带走?没门!不交给我,甭想过去!”
  刘道元的脑袋“哄”的一下——但这次没急,反倒豁朗了。心里说:“原来人死了是这么回事,老子全明白了!”双手发力一推棺材盖,哐啷一响,他站了起来。
  这一下,不但把出殡的和看热闹的全吓得鸡哇喊叫,连截道的那帮混混儿也四散而逃。
  刘道元站在灵车上大笑不绝。
16、海棠依旧《情 殇》
二十多年前,吴家村的秀菊嫂家里来了个乞丐。乞丐是个女乞丐,蓬头垢面,在秀菊嫂家的破草屋门前低声乞讨。秀菊嫂心肠好,给乞丐装了满满一碗饭。在往乞丐碗里倒饭的时候,秀菊嫂看到了缩在乞丐身边的那个女孩,四五岁的光景,头发散乱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秀菊嫂看。
时值深秋,天色晚得早。秀菊嫂看了看夜幕笼罩下的夜色,又看了看这对乞丐母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对女乞丐说,晚上没地方住吧?要不我那边有间柴房,你们就先到那住一夜吧。女乞丐听了,高兴地点了点头。秀菊嫂把乞丐母女带到柴房,给她们铺了草席,又抱来了床厚厚的被子,安顿乞丐母女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秀菊嫂来到柴房,看到女乞丐不见了,草席上那个小女孩憨憨地睡着。过了一会,小女孩醒了,秀菊嫂把小女孩接到自己家里,给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女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可爱极了。
几天时间过去了,女乞丐再也没露面。秀菊嫂就把小女孩当自己的孩子般疼爱。秀菊嫂如此疼爱女孩,其实心里还有一个小算盘。秀菊嫂的小儿子志军得了癫痫病,时不时发作。眼看着志军也有十五岁了,以后怎么讨媳妇还是个问题。秀菊嫂就想着把女孩当童养媳养起来,长大了给儿子当媳妇。女孩没有名字,秀菊嫂就给女孩取了个名字,叫小翠。
从此,小翠和志军两人相约着到坡上放牛。志军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小翠也一样,上到三年级,每次都考十几分,干脆不上了。两人有说有笑在山坡上放羊,打滚……
春去冬来,转眼,小翠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这时,她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秀菊娘对自己的安排。说实话,她心里根本没志军的存在,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小翠只把志军当做自己的哥哥对待,从没想过有一天成为哥哥的老婆。特别她经常看到志军癫痫病发作的时候,躺在地板上打着滚,流着长长的口水,再看看人家电视上的一对对俊男靓女,在心里,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男人。可面对秀菊娘的恩情,她该怎么回报呢?为了这事,她有一段时间茶饭不思。
这天,小翠从地里回来,看到家里来了客人。在秀菊娘的介绍下,小翠才知道,自己的舅舅找上门来了。原来,小翠的娘离开小翠以后,得了重病死了,临终前,她托付自己的弟弟,一定要抽空去看看小翠。至于小翠的父亲是谁,舅舅躲躲闪闪地不肯说。舅舅要带小翠到老家走一趟,秀菊娘不好说什么,只得答应了。秀菊娘把小翠和她舅舅送到村口,嘱咐小翠早去早回。小翠回过头跟秀菊娘挥手,一眼瞥见志军涎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头一扭,发誓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在舅舅家,小翠过得开心又如意。舅舅给小翠介绍了村里一个年轻的后生,叫大伟,小翠一眼就喜欢上了大伟,大伟对小翠也很有好感。舅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琢磨着时机成熟了给两个娃办理婚事。
这天,小翠在河边洗衣服,舅舅来了,说,你秀菊娘生病了,听说很严重,回去看看吧。小翠想了想,点了点头。毕竟,秀菊娘待自己就像闺女一样,这份情,自己记挂在心里呢。小翠衣服也不洗了,上村里的小店里买了些水果罐头,急急往家赶。到了家里,小翠看到躺床上的秀菊娘,消瘦了很多,她心里一酸,想起自己的童年,要不是秀菊娘收留,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小翠给秀菊娘熬了稀饭粥,服侍秀菊娘喝下,又给秀菊娘擦了擦脸。这时,秀菊娘拉着小翠的手,哭着求道:“翠,答应我,别离开咱家,好吗?”小翠不知道说什么好,局促地坐在那里。看着秀菊娘乞求的眼光,小翠想,等秀菊娘身体好了再说吧。想到这,她沉重地点了点头。
没想秀菊娘这一躺下去,就卧床不起了。小翠丢不下家里,忙前忙后地伺候。正在这时,舅舅那边来消息了,说,大伟家里等不及了,要大伟跟村里的另一个姑娘结婚,大伟拗不过,答应了,明天就举行婚礼。小翠听了,只觉天旋地转。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的泪水簌簌地往下落。这时,秀菊娘开口了,说,为了给她的病冲喜,求小翠跟志军结婚。心灰意冷的小翠答应了。
这样过了几年,秀菊娘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小翠也由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
这天,天气酷暑难耐。志军从地里回来,一头扎进河里洗澡,却再也没回来。小翠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麻木地走着,眼里没一点泪水。
几天后,人们看到,小翠手提着包袱,从秀菊娘家走了出来。她的身后,传来了三岁孩子的哭声……
17、宗利华《老 六》
  老六说,我在车站。我说,我去接你?他说不用不用,我知道路。
  当时,我正在厨房里,对付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俩手都没闲着,手机是闺女举到我耳朵边的。闺女就问,谁呀?我说,你六大爷。闺女一咧嘴,我家的大爷咋这么多?
  我一边刮鱼鳞,一边说,你爷爷那辈,有兄弟七个。到你爹这一辈儿,男孩子开始排行,你知道有多少?十五个!排行你懂不?就是咱们家族里面,整个同辈儿的男子,按出生年月排序。闺女说,这我懂。你排第几?我说,我排老九。闺女哈了一声。
  老六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准确地说,大五个月零三天。
  老六摁门铃的时候,我已经整出一桌菜。老六爱喝啤酒,我早去门口的超市搬来两箱。老六进来,用塑料袋提个西瓜,在客厅转一圈,似乎没找到地方放。我媳妇儿赶忙接过来。老六低下头看脚,说,需要换鞋吗?我摆手,不用不用!他就搓着手站在沙发旁。
  闺女从她卧室走出来,老六刚向前弓着身子坐下,又站起来,啊呀,这孩子长这么高啦!闺女说,六大爷好!老六笑得很开心,稍微有点儿夸张,脸上的皱纹更加星罗棋布。他的脸好像更加瘦了,下巴尖尖的。突然又说,忘了洗手了。再次站起来。又说,天真热啊,怎么这么热?
  开始喝酒。媳妇儿一个劲儿地让菜,六哥,尝尝这鱼,吃呀,肉末粉丝得趁热吃。老六伸手拿起筷子,在就近的盘子里夹起一点,放进嘴里,随即放下筷子,双手并着夹在两膝间,又沉默了。我说,喝一个。他便举起杯。媳妇儿热络一阵,也就没了话,不住地扭头看电视。老六把手伸进口袋,又抽回来,额角亮晶晶的。我说,你把褂子脱了。他说,没事儿。
  一人喝了两瓶,老六要求吃饭,很坚决。
  吃过饭,我建议出去逛逛。老六立刻站起身来。
  路灯亮了,街边小吃摊摆出来。老六伸手掏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支。我说,我忘记给你拿烟了。老六嘿嘿一笑,我知道你媳妇儿不让。老六吐出一口烟,声音很大。再次说,可把我热坏了!我说,我让你脱了褂子嘛!他说,当着弟妹的面,哪好意思。他把褂子脱下来,搭在肩上。
  转过街角,广场上聚满了人,在跳舞。老六停下,看了半天,眼里亮闪闪的。我忽然想到,老六到现在还单身。
  又向前走了一阵,老六突然提议,再去哈点儿?
  我一愣,怕听错了,哈酒?我这才意识到,老家把“喝”是称作“哈”的。
  他像是不好意思,我觉得还没哈够。
  我说,想哈咱回家啊,我整了两箱呢!
  在你家,哈不起来。
  我恍然大悟,那好,去路边小摊儿。于是,我俩在路边一张小桌子旁坐下。我回身招呼,炒两个菜!土豆丝,辣一点儿。肥肠,也要辣。啤酒要冰的。老六一伸手,把背心也脱掉。看着我,你也脱了吧。我一笑,这不好吧,都开奥运会了。老六就又把背心穿上。
  啤酒倒上,老六端起来,来,干一个。我举起杯子,笑,你说咱俩这叫什么事儿?老六嘿嘿一笑,伸手去抓碟子里的毛豆。老九,你知道吗?我就想来跟你哈个酒。你一年到头,也回去不了两次。
  我叹口气,举起杯,一饮而尽。
  你说,就这天气,在这城里,像火炉子一样。咱们山顶上,院子里,呼呼的风刮着,菜园子就在天井里,摘几根黄瓜几个西红柿,拿水一洗,咔哧咔哧啃着,那样哈点儿,多好啊!
  两三瓶酒下肚,老六话多起来。而且,有了新建议,划一拳咋样?
  我看看四周,不行,警察会抓咱们。
  他搔搔头皮,压指头,谁输了谁喝。我说,这主意不错。划响拳,我是不如你。但压指头,我还是略占上风。不一会儿,老六已输掉两瓶。他舌头开始拧。他说,来,剪刀石头布,我就不信我整不过你。我说,那我更不怕,我整天跟你侄女练,不信你就试试?
  结果倒出我意料,我开始大输。我们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姑娘蹲在那里,数了好半天酒瓶。
  回到小区,我跟老六坐在楼下的小花园,胡吹海侃,一直到深夜,说了些什么都忘了。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醒,就听到手机响。迷迷糊糊接起来,居然是老六!老六说,我已经到车站了。
  我在城里住了将近二十年。乡下的老六这是第一次到我家里来。
18、徐慧芬《姐妹花》
她放下电话,怔怔地跌坐在床上。
“阿囡,快过年了,今年一定要回来过年啊,5年了,妈想你想得心口痛,夜里一直睡不着……”
“姐姐,求求你了,回来过年好不好,我也想你呀!年初二是妈60岁生日,你一定要回来噢……”妈妈和妹妹的声音里都含着哭音。
是的,5年了。她飘泊在异乡,一直没有回到南方的家。
思绪,渐渐涌起,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拍打着她的心。
那天,正是寒假里,她和妹妹在家门口小花园里打羽毛球,妈妈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边织毛衣边和邻居闲聊。邻居夸妈妈好福气,养了两个有出息的好姑娘,妈**眼睛都笑弯了。谁说不是呢!她20,妹妹18,花一样漂亮,上的又都是重点大学。
羽毛球正打得气喘吁吁时,她的同班男同学小林骑着自行车经过,小林惊奇地叫了一声:嗨!你家住这儿?原来小林的姑妈也住在这儿。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是喜欢小林的,暗地里偷偷地喜欢,喜欢他满身的朝气,更喜欢他干干净净的模样。
后来,小林常来了,渐渐和母女三人打成一片,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一分子。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妈妈已把他当准女婿看了。妈妈对她说,小林人不错的,工作安置好了还是早点结婚吧,好让妈少操一份心。她娇嗔地说,人家又没表白过什么!
可是,突然地,她发现小林和妹妹竟偷偷幽会!在她的逼问下,妹妹向她摊了底,原来俩人早好上了!
她哭着告诉母亲,母亲哭着求妹妹放手,妹妹又哭着求姐姐成全。
她心碎了。毕业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一别就是5年,5年里,妹妹已和小林结婚生子。她一次次拒绝了亲人的召唤,当然她也矜持,只说公司忙,走不开。5
年里,她在北方一家大公司里发展得很好,周围不乏求爱者。有一次,差不多和一位博士有了点意思,可是那人一次酒醉,满身秽物,满口胡话,把她吓退了。她的心里仍有小林干净斯文的影子。
她难道不想家吗?她也想啊!爸爸去世早,妈妈多辛苦,多么不容易啊!妹妹呢,自小是她的影子。她有一块糖,也要留下来给妹妹;妹妹有两块饼干,也要分一块给姐姐。呵,当年的小妹已做了妈妈,我也当了姨妈了!可是,我的痛,妹妹你知道吗?……
还是回去一趟吧,妈妈已60岁了。
她说服了自己,然后去了美容院,然后去买机票,然后打电话给妈妈。
年三十傍晚,她叩响了家里的门。母亲含泪扑了过来,接着是妹妹,接着是牙牙学语的小外甥伸出小手迎上来。
坐定下来,房中走出了小林,他胡子拉茬,头发横七竖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羽绒服,有些尴尬地笑着,将地上的孩子抱了起来。
吃罢晚饭,她侧眼望去,发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林,放下牙签,竟有滋有味地挖起鼻孔来。她怔了怔,突然地,觉得好笑起来。她轻松了,心里有一样东西放了下来。
一年后,她结婚了。可是,她不知道,那天小林的邋遢表现,正是妹妹事先做了导演。
19、石 鸣 《红 玄》
缸子里的鱼昨晚又少了一条,王少山百思不得其解。死了吧,死了总得见个尸呀;被猫叼去了吧,家里没猫,窗户又严实地关闭着,猫又从何而来呢?难道是飞了不成?
王少山在鱼缸前踱着步,心中思忖着,又仔细看了看鱼缸周围。没有脚印,也没有水渍,桌子干干净净的。一、二、三……,王少山又不甘心地数了一遍,十二条,只有十二条——从上前天开始,一晚一条,已经走了三条了。
王少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滋味儿。
鱼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鱼,随便一个花鸟市场,有卖鱼的,就能买到。王少山甚至连所买的鱼叫什么都不知道。那天王少山提着买的鱼回家,邻居问:“您买的这是什么鱼呀?”,王少山竟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袋子里的一群红鱼,说:“红玄。”“红玄?还真没听过。”邻居用手挠了挠下巴说。他当然没听过。王少山回答了后才知道这鱼叫红玄,才明白自己神使鬼差地跑去买鱼,原来都是因为了那一个梦啊!
王少山有一天晚上睡觉,囫囵了一个梦。梦里有一着红衣的女子,给王少山递上一杯茶来,像是初采的明前,汤清味纯。王少山想我这不是到了茶园了吧?定睛一看,果真就在茶园里。满山遍野,茶树密植,茶香就在其间雾一般氤氲着。红衣女子在茶树间走,婷婷款款朦朦胧胧,看不实在。王少山想是自己眼花了,就揉了揉眼。揉完了再看,却哪里有茶树!分明是一湾清泉在眼前幽蓝着,泉水清冽,一尾红鱼在水里倏然而逝。王少山心一急,醒了。醒来后脑子里还有那尾鱼在游着。王少山想了半天,依稀记得那女子上茶时问过名字,叫“红玄”,好象还问过什么,却记不得了。记不得就算了吧,脑子里却一直有鱼在游,游得满世界都象是一个水塘。
于是十五尾红鱼进了王少山的家。
十五尾红鱼在王少山的鱼缸里游着,阳光照进来,照在鱼缸上,鱼缸便成了屋子里的明亮之物,让一个房间都生动了起来。
偏是这鱼一日少一条,且找不出个原由,让王少山万分沮丧。本来,按王少山向来的习性,是达不到伤神的地步的。他和有些鱼痴不同,他们是把鱼当爹娘一般侍奉的。王少山买鱼回家,说到底其实是想把一个飘渺的梦实在一下。看看鱼,摸摸鱼缸,梦好象就续下去了,就好像留在屋子里了。所以也没买什么名贵的鱼。从钱方面来讲,这样的鱼掉一条掉两条,都不会让人在心里生出痛来。然而正是因为它是实在一个梦,所以买回家虽只两三日,却也生出了些感情来。然而这鱼短短三日便少了三条,少得不明不白,又怎不叫人神伤呢?
王少山木木地站在鱼缸前,苦苦思忖了半天,口里突然喃喃地说了声“红玄”,心中陡地生出个预感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整个晚上,王少山犯了神经似的,时不时惊醒来开灯去看鱼。十二条。十二条。平安无事。这样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一觉醒来,王少山第一件事就是去数鱼。预感果然应验了,只有十一条鱼在缸子里游着,鱼又莫名其妙少了一条!王少山颓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人像瘫了似的陷了下去。这样在椅子上陷了半个时辰,才默默无声地去洗漱,人却是沉郁得若一张经秋的荷叶了。
第五天,鱼又少了一条;第六天,再少一条;这样到了第十四天,鱼们有序地少得只剩下一条了。王少山觉得不能再等了。
第六天,当鱼如他所料般又消失了一条后,王少山就开始静静地等待第十五天的到来了。他要在鱼全部消失之后再买十五条鱼回来,他不相信它们又会一条一条消失掉,更不相信想实在一个梦会毫无希望。如果命中注定这些鱼会像梦的消失一样消失掉,他打算和命去较一较。然而现在这一天来了,明天就是第十五天了,他心中却突然有些诚惶诚恐起来,他突然有些害怕明天的到来了。
晚饭后,王少山呆在屋里,却有些神不守舍,走路也是磕磕绊绊的,不是把腿在椅子上撞了,就是把腰在桌角上碰了。最后,他拿起了捞鱼的小漏网,站到了鱼缸旁。他要让鱼在自己的手里消失掉,去无奈地嘲笑一下那冥冥中的命。
鱼仿佛知道他要干什么,静止在水里,不游不走。王少山仔细看着,突然看见鱼的眼角有两颗晶莹的东西,仿佛眼泪。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让漏网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只能送你一程了。王少山这样想着,就在鱼缸旁坐下来。一坐竟坐了一宿。
天明,王少山从稀薄而杂乱的梦里惊醒,睁开眼,发现眼前一团亮丽的红。是最后一尾红鱼!是的,是最后一尾红鱼,它在缸子里好好儿地游着,且红得比昨日还要鲜艳。
王少山一阵喜,随之又一阵忧:逃过了今日,明日呢?
但王少山多虑了。第二天,红鱼好好地游着;第三天,红鱼也好好地游着;第四天、第五天……第十天过去了,红鱼依旧好好地游着。
这天下午,王少山就了一壶茶在鱼缸边坐了,看看鱼,摸摸鱼缸,又想起那个梦来。想起梦里依稀一个红衣的女子,仿佛叫着红玄,在茶树间隐约。多大的一个茶园啊,怎么没有别的人呢?那水塘清清,怎么没有别的鱼呢?
怎么没有别的鱼……?王少山忽地瞪大了眼睛,他被自己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吓住了。难道这鱼……不是被谁收走的?
王少山急忙去看鱼。他看见鱼正看着他,柔软的鱼尾在清亮的水中飘动着,宛若茶树间忽隐忽现的红衣。王少山心中升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
又是一个不安稳的夜,天地一片混乱,王少山也不知道他是在梦里,还是在自己的臆想里。天终于亮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用一块蓝花布罩了鱼缸,小心捧着去了花鸟市场,把鱼送给了卖鱼的人。他不知道鱼是否知道它已不在家里,也不知道鱼是否一直在看着他,他不敢将那块布揭开来,哪怕是看上一眼。
从市场回来,王少山感到无以复加的枯燥,心中涌出一阵又一阵难以压抑的伤痛。望着空空荡荡的桌子,在椅子上孤单地坐下,终于就忍不住流下了苦涩的泪来。
20、张爱玲《散戏》&&&&
闭幕后的舞台突然小了一圈。在黯黄的灯光里,只有一面可以看看的桌椅橱柜显得异常的简陋。演员都忙着卸装去了,南宫婳手扶着纸糊的门,单只地在台上逗留了一会。
刚才她真不错,她自己有数。门开着,射进落日的红光。她伸手在太阳里,细瘦的小红手,手指头燃烧起来像迷离的火苗。在那一刹那她是女先知,指出了路。她身上的长衣是严谨的灰色,可是大襟上有个纽扣没扣上,翻过来,露出大红里子,里面看不见的地方也像在那里腾腾烧着。她说:“我们这就出去——立刻!”
此外还说了许多别的,说的是些什么,全然没有关系。普通在一出戏里,男女二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会面了的时候,剧作者想让他们讲两句适当的话,总感到非常困难,结果还是说到一只小白船,扯上了帆,飘到天边的美丽的岛上去,再不就说起受伤的金丝雀,较聪明的还可以说:“看哪!月亮出来了。”于是两人便静静的看月亮,让伴奏的音乐来说明一切。
南宫婳的好处就在这里——她能够说上许多毫无意义的话而等于没有开口。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沉寂;她的手势有一种从容的礼节,因之,不论她演的是甚么戏,都成了古装戏。
出了戏院,夜深的街上,人还未散尽。她雇到一辆黄包车,讨价四十元,她翻翻皮夹子,从家里出来得太匆忙,娘姨拦住她要钱,台灯的扑落坏了,得换一只。因此皮夹里只剩下了三十元。她便还价,给他三十。
她真是个天才艺人,而且,虽说年纪大了几岁,在台上还可以看看的。娘姨知道家里的太太是怎样的一个人么?娘姨只知道她家比一般人家要乱一点,时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坐着不走,吃零嘴,作践房间,疯到深更半夜。主人主母的随便与不懂事,大约算是学生派,其他也没有什么与人不同之处。
有时候南宫婳也觉得娘姨所看到的就是她私生活的全部。其他也没有什么了。
黄包车一路拉过,长街上的天像无底的深沟,阴阳交界的一条沟,隔开了家和戏院。头上高高挂着路灯,深口的铁罩子,灯罩里照得一片雪白,三节白的,白得耀眼。黄包车上的人无声地滑过去,头上有路灯,一盏接一盏,无底的阴沟里浮起了阴间的月亮,一个又一个。
是怎么一来变得什么都没有了呢?南宫婳和她丈夫是恋爱结婚的,而且——是怎样的恋爱呀!两人都是献身剧运的热情青年,为了爱,也自杀过,也恐吓过,说要走到辽远的,辽远的地方,一辈子不回来了。是怎样的炮烙似的话呀!是怎样伤人的小动作;辛酸的,永恒的手势!至今还没有一个剧作者写过这样的好戏。报纸上也纷纷议论他们的事,那是助威的锣鼓,中国的戏剧传统里,锣鼓向来是打得太响,往往淹没了主角的大段唱词,但到底不失为热闹。
现在结婚十年了,儿女都不小了,大家似乎忘了从前有过这样的事,尤其是她丈夫。偶尔提醒他一下,自己也觉得难为情,仿佛近于无赖。总之,她台下是没戏给人看了。
黄包车夫说:“海格路到了。”南宫婳道:“讲好的,静安寺路海格路。”车夫道:“呵,静安寺路海格路!静安寺路海格路!加两钿罢!”南宫婳不耐烦,叫他停下来,把钱给了他,就自己走回家去。
街上的店铺全都黑沉沉地,惟有一家新开的木器店,虽然拉上了铁栅栏,橱窗里还是灯火辉煌,两个伙计立在一张镜面油漆大床的两边,拉开了鹅黄锦缎绣花床单,整顿里面的两只并排的枕头。难得让人看见的——专门摆样的一张床,原来也有铺床迭被的时候。
南宫婳在玻璃窗外立了一会,然后继续往前走,很有点掉眼泪的意思,可是已经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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