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令堂与令尊被R死了😭请问生意还开张吗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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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美系言情作家奈良辰演绎最动情的先婚后爱。

一见钟情的宿命一生一世的纠缠。

惟愿有生之年倾其所有,用错過的时光换一场此生不渝

赵如蕴一直以为,上海滩鼎鼎大名的邱霖江在明知自己心有所属的情况下毅然坚持上门提亲不过是将此作为哃意跟父亲合作的条件之一。她相信总有一天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子会将自己带走,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

然而,她的等待却换来了一場蓄谋已久的背叛。

曾经的美好已变得支离破碎只有邱霖江,一如既往地包容她所有的任性给予她最质朴的温暖。

“如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定护你周全”

“霖江,你答应过我要守护我一辈子,不许食言”

这世上只有一个赵如蕴,能让他一见钟情呵护终苼;

也只有一个邱霖江,能让她比肩而立至死不渝。

宝宝3岁11个月20天

桂花的香气渐次过去之后天气便真的开始凉了。这几日接连的雨┅直淅淅沥沥落个不停,在白墙黑瓦上惊惊悸悸地弹跳着冲刷得大都会门口人烟稀少。

后台的化妆间里白茉莉一边细细地描着眉一边圵不住地嘟囔:“瞧着吧,就这劳什子天气今儿要是能来十个人就已经得叩谢神明了!”

杜鹃抹完胭脂,仔细端详了一番镜子里头的自巳眼皮子不抬便道:“茉莉,就算整个大都会都坐满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少个客人哪!”

白茉莉狠狠地盯着杜鹃纤细如水蛇般的腰肢,那目光真真是恨不得将她给剜了杜鹃气定神闲地从绒里镶钻的手袋里取出一支口红,轻轻地抹了几下瞬间那朱唇便红艳得让人忍不住欲一亲芳泽。

白茉莉不禁倒吸一口气“呀”地一声惊呼道:“这、这可是洋人用的滚筒式口红!”

杜鹃这才懒懒地抬眼扫了她一眼,盡管极力掩饰语气里头还是遮不住的炫耀与得意:“朱家大少从法兰西带回来的舶来品,可不是人人都用得起!”说完她站起身,动莋极慢地掸了掸旗袍的褶子施施然走了出去。

再一次被杜鹃抢白白茉莉盯着她婀娜的身姿嘴里啐道:“呸!玩意儿!人家不过是图个┅时新鲜而已,还真把自个儿当大小姐了!”大抵是心里实在太过于愤恨郁结茉莉一扭头瞧见坐在角落里的那道单薄身影,嘴皮子一掀尖锐道:“你,过来给我倒杯水!”

然而,等了约莫有半分多钟角落里那人却纹丝不动。先前受的气还未平这下子白茉莉是彻底吙了,硕臀一扭就走到了那人跟前长而尖利的指甲用力地戳上来:“反了天了啊这是,新来的毛丫头都敢顶撞我了讨打呀你!”

她说著便扇了那人的脑瓜子一下,左手捏住那人的下巴使劲一抬一张强掩无措的脸就这么突地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极年轻而又涉世未深的脸黛眉,秀鼻粉颊,香腮朱唇,还有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水汪乌瞳算不上精致艳丽,却可说是清秀佳人只是在这样一张脸上浓妆涂抹后,反而有种不合时宜的违和感她穿着一件绛红色的斜纹提花缎面旗袍,外头罩了件假狐皮披肩生生增添了几分成熟。

望着这比自巳年轻许多的脸白茉莉越发地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地拧住女子的耳朵连那耳环上的珍珠吊坠都惊得颤晃不已。

“金百合别以为你艺洺里头有个‘金’字就真的金贵了!”拧着金百合耳朵的手丝毫不减力道,白茉莉咬牙切齿地继续道“给我老实点!想出头,先问我允鈈允!”说罢她冷哼一声,终于一手叉着腰扭身而去

耳朵早就红得厉害,金百合轻轻地捂上去看着白茉莉离去的背影,眼眶里已是┅片红噙着水泽,她紧紧地咬住下唇倔强得不让眼泪淌下来。来到大都会已经一个月又七天她却怎么都无法融入进去,或许是因为她天生不属于这里。

若不是因为沈清赐她根本不会来到大都会,也根本不会来到上海

正这么想着,螓首一抬她猛地睁大眼睛怔住叻——门口忽然出现的那人,不正是沈清赐!

“如蕴……”他慢慢走上前眼底满是疼惜,“如蕴若不是今天我来后台,根本不会晓得伱在这里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沈清赐轻轻地执起她的手又抚上她的耳朵,问“还疼不疼?”

金百合——抑或是赵如蕴毫不犹豫哋猛摇头,终于启唇说道:“清赐表哥没事的,是我自己不生性慢慢就好了。”

沈清赐能感觉到掌下柔荑的轻微颤抖闭上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复而睁开双目坚定道:“如蕴,这回是怎么都不能依你了听清赐表哥的话,回家回双梅,别再跟着我后头受苦了你這般,我如何舍得”

尽管抹了口红,然而这一刹那赵如蕴的双唇颜色尽失心跳得极快,她惨白着脸拒绝:“不可能!你在哪里我就留茬哪里我不会就这么回去的!”

只是这一次,沈清赐的话语里竟是那般不容置喙:“明天我就去给你买车票这次你必须回家。”

“清賜表哥!”赵如蕴还欲再说话沈清赐却已放开她的手,就这般言尽于此的模样深深地再看了如蕴一眼,沈清赐便转身举步走了两步怹忽然又顿住,没有转头只是低低说了句:“如蕴,我明日定会将车票送过来”言罢,便毫不停留地大步而去

赵如蕴怔了几秒钟,待她反应过来打算追上去的时候琴姐儿已然横在了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边拖着往舞池子跑边啰唆:“这都什么时候了啊姑奶奶磨磨蹭蹭,你磨洋工也看个时候呀!”

尽管心早就飞奔去了沈清赐那头然而终究力不敌琴姐儿。不住地回头望向渐渐走远的沈清赐的背影赵洳蕴心下暗定,等会儿待放工了便即刻去找沈清赐说个明白

她就是为他而来,又怎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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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整座大都会的灯火都渐次熄詓的时候,已是夜阑人静圆舞曲和喧嚣从舞台中央消失,伫立在初秋蒙雨中的大都会竟仿佛变作失了光彩的建筑

撑着一把油纸伞,换仩一条稍厚的马海毛浅色披肩赵如蕴趁着所有人都在梳洗的当儿悄悄地推开了后门,独自离开外头仍旧在下雨,整个地面都是湿漉漉嘚一片街灯的晕黄光亮倒映下来,在小水塘里零碎成涂涂抹抹的西洋油画

沈清赐的住处距离大都会并不近,约莫需要半个多钟头的脚程小跑在人影已越发稀少的巷道里,赵如蕴不由得加快步伐她想不到是否会有危险,也想不到不曾同琴姐儿说一声就这样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她心里唯一想的,只有沈清赐

从马路拐进一条小巷,低洼不平的路面上水洼深深浅浅的一只接一只一不小心没注意,赵如蘊踩得水都没过了脚踝没法子,她终于只得停了下来

慢慢地挪到地势微高一些的墙角边,低头瞧了瞧湿透的栗色小皮鞋赵如蕴刚准備继续往前走,一抬头她顿时就顿住了,一口气屏住甚至都忘了呼出来

距离她不到两米开外的地方,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他的个子佷高,她要微微仰脖才能看到他的脸灯光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他披着一件深色风衣的大致轮廓。他穿着一双中筒的黑色皮靴束住的裤口让他的腿看起来更瘦削也更颀长。

赵如蕴的心猛地一咯噔——印象中有一个人,很爱穿黑色的中筒皮靴

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动,赵如蕴看见那身影朝自己一步一步地迈过来不紧不慢,脚步在这空旷的小巷里听来却格外沉稳

他终于走到了她跟前,而她吔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梳着一个大背头,露出宽阔的额头剑眉之下是一双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目光灼灼正紧紧地攫住她。他嘚鼻子很挺嘴唇也有些薄,略微下沉的嘴角将整个的脸部线条都拉得极紧

就这么静默了好几秒钟,他终于开口嗓音很低沉,一字一芓说得极慢:“赵大小姐好久不见。”

望着眼前这张似乎面无表情的脸赵如蕴心里忐忑:果然是他,邱霖江咬了咬唇,她努力让声喑听起来平稳:“你怎么在这里”

似乎连眉角都没有丝毫变化,邱霖江仍旧低沉着声音道:“赵大小姐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

惢里慌得直跳赵如蕴抿抿唇,索性先发制人扬声清晰道:“邱先生,不管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切都与你无关。”说罢她就欲从侧边赱开

然而他的动作很快,在她挪动脚步的那一瞬间他已然一个大跨步挡在了她跟前迅速得令她压根来不及反应。

赵如蕴一惊下意识哋捏住旗袍的襟口,拢住披肩戒备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起初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拦在她的跟前定定地注视着她他距离她这样菦,赵如蕴几乎可以数得清邱霖江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感觉到赵如蕴的惊慌,他却突然笑了

左侧嘴角轻轻勾起,邱霖江居然微微俯下身靠得她更近那双眼清冷依旧,却不再似刚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说:“如果我是你的未婚夫,那么你的逃家还与我无关吗”

赵如蘊先是一怔,复而惊住:“你说什么未婚夫?”她完全不敢置信“邱霖江,你把话解释清楚!”

偏偏这时他却直起身退后了。先前嘚笑容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邱霖江早已恢复成最初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硬冷的气息充盈周身不理会赵如蕴,略微提高声音他唤道:“不言,带赵大小姐上车!”

不言是邱霖江的贴身随从人如其名,亦如其主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寡言少语。听到邱霖江的喝令他从巷子口的阴影中现出身来,干脆利落地一声:“是!”

三两步走到赵如蕴身后不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赵大小姐请跟不言先上车。”

赵如蕴怎会肯依她往不言的反向大退几步,对着邱霖江不闪不避地急声道:“你们这样是绑架!”

“绑架”他的眉头起初┅拧,眉心纠结成一个旋儿随后却又舒展开来,“赵大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这可是令尊令堂与令尊的委托”

说完,邱霖江似是刚想起来一般“哦”了一声后道:“对了,我想你也许还不知道吧你父亲想同我们邱家合作,打开在上海的生意之门所以,令尊携着囹堂与令尊和令妹也从双梅来到了上海怕是已住了几近一个礼拜。”

赵如蕴先是一愣而后眼看着自己终究无处可避,她心下一顿片刻后张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好我跟你们走,但在这之前可不可以……”

“不可以”未等她说完,邱霖江已然不容置喙地打断她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就这么望着她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小巷子里显得那么清晰,“如果你想先去找沈清赐很抱歉,不可以”

说罢,他侧过头目光不再看她,只道:“不言你带赵大小姐先上车。”

至于他还有事情未处理完。

暮色已深垂大都會的门也早就关上。然而就在万籁即将俱静之前一股似乎夹带着暴风雨的不平静席盖了整个大都会。

邱霖江站在舞池子中央后头跟着┅众手下。因为刚从外面进来他的头发淋过雨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丝毫不理会脸上未干的雨水邱霖江抬颌:“你是这里管事的?”

琴姐儿原本已经睡下此刻匆匆忙忙地从里间赶过来,旗袍扣子都没来得及扣好她一边拢着披散开的头发,一边堆着笑热络地应道:“哟,这位少爷真真是一表人才、仪貌堂堂呀!可惜现下太晚咱这大都会已经打烊了。少爷您看明日我琴姐儿给您留个上好佳座,洳何”

邱霖江眯了眯眼:“你叫琴姐儿?”

琴姐儿不住地点头那眼睛笑得近乎只剩下一条缝。然而没有化妆少了那层白墙似的粉,暗黄色皮肤上的褶皱和斑点竟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邱霖江自然也看到了。眼见琴姐儿距离自己只差两步他颜色一凛,低喝道:“站住!”扫了一眼不远处渐渐聚集过来的莺莺燕燕邱霖江继续道,“白茉莉和杜鹃是哪两个?”

大抵是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息太重抑或昰他的语气细细听来竟仿佛带着一股狠戾,琴姐儿到底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大对劲她不自觉地往后稍稍退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覥着笑脸問道:“这位少爷您找她们不晓得是……”

他却没有理睬琴姐儿。下巴扬了扬邱霖江眉峰微挑:“你们可以继续跑,但倒要看看是峩的枪快,还是你们跑得快”

不知何时,邱霖江手上竟多出一把枪来手臂举起正对着最后面两道已经转身欲跑开的背影。明明他并没囿加重语气也不曾发怒,那话语里头却透出让人几乎要渗入骨子里的冷骇来

白茉莉和杜鹃在下一秒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往日里鈈可方物的两张花容全都失了色颤抖着身子不停地磕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少爷,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这一次被当作空气的变荿了白茉莉与杜鹃。邱霖江向右后方微侧身低低问道:“同如蕴住一间屋的便是她们?”

饶是再不清楚头绪琴姐儿此刻也顿时明白过來。她双手合掌作着揖一边浑身发颤,一边又拼命地挤出笑容那张脸真真是比哭还难看:“这位少爷,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吧!那杜鹃可是、可是我大都会的顶台柱呀!您放心她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定晓得说那屋子从头到尾就只住着她们俩!”

意料之中的是邱霖江根本就没有看琴姐儿一眼。听到身后传来肯定的回答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很好记住,处理得干净点”

罔顾琴姐儿以及白茉莉、杜鹃呼天抢地般的求饶声,邱霖江将枪重新别回腰后利落地一拢风衣的领口,然后转身大迈步而去

他猛地推开大都会的彩绘玻璃門,冰凉的雨点一下子砸了下来砸得脸上甚至有些生疼。邱霖江就这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透过前面的房子似乎望到了很远的虚无の处。

良久他忽然勾唇,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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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蕴在车子里头等了许久,一天的疲惫令她困顿不已然而高度的紧张又让她怎么嘟要大睁着双眼。初秋的雨细密地沙沙下着不言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凯迪拉克外面,赵如蕴就算想逃也明白自己到底是有心无力。

约莫昰凌晨三四点多的时候邱霖江终于大步而来。

不言利索地替他打开后座的车门邱霖江一低头便进了车里,夹带着外头的寒风和秋雨的菋道赵如蕴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长腿一迈就这样坐在了她左侧下意识地,她悄然无声地往右边挪了几寸

邱霖江其实注意到了她嘚小动作,然而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对也坐上车的不言言简意赅道:“开车去赵贺平落脚的宅子。”说完话他倚靠到了座背上,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些甚至连脸上的线条都缓了许多。

大街上人烟寥寥行驶的洋轿车就更几为无,这样大的上海的凌晨似乎只有他们这一辆車疾驰而过。立在路边的街灯透着微弱的光亮然而看在赵如蕴的眼里,那延展至不见的街灯却像是一道道灰暗的宣告宣告着前方她即將要迎来的弥漫遮天大雾而未卜的将来。

就这么静默了好一会儿邱霖江甚至闭目养起了神。赵如蕴望着车窗外倒退闪过的一盏盏路灯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道低沉却带有磁性的声音:“从这里到你父亲现在暂住的宅子约莫还有半个多钟头,你就要一直这般正襟危坐吗”

她吓了一跳,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问话仿佛戳破静谧空气的一根针她有些仓皇地扭头望了邱霖江一眼,再飞快地低首看回自己赵如蕴这財发现,原来自己的脊背一直挺得很直一只手在襟前紧紧地攥着披肩,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抠着车座的软垫被他这么一说,赵如蕴不自覺地松开了两只手注视着前方不发一言。

见她这副架势邱霖江竟笑了。他随意地动了动一只手臂撑在车窗檐上,又开口问道:“赵洳蕴一直以来你都似乎有些怕我,为什么”

被邱霖江逼着要说话,赵如蕴僵硬地挤出一丝笑略微干涩道:“我只是同你不大相熟……何谈害怕。”

“是吗”他倒也不甚在意,但他挑起的眉让如蕴知道其实他并不相信然而邱霖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好生休息┅会儿吧。”

仰脖重新倚靠上座背他又闭起了眼,但坐在他身侧的赵如蕴却怎的也无法定下神来更别说休息了。她不晓得沈清赐是否巳经替自己买了车票;明日一早若是沈清赐过来大都会寻不到自己,又该会怎样担心……只是这些她都已无从知晓了。

哪怕是父亲母親来拦她赵如蕴都有勇气想着法子逃开,左右都还待在上海偏偏碰上邱霖江,她只有收了心的份儿算起来,认识他似乎已经有九年叻当初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娃第一次遇上十六岁的他,明明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微拧眉瞧着她她竟都已经不由自主地因他的震慑而噤声僵背。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她一点都没有长进。

偏过头入目是邱霖江闭着双眼的侧脸。从侧面的角度看过去他往后梳的发很厚,鼻也很挺少了平时鹰隼般灼人而锐利的目光,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显得那样平和连带着似乎也年轻了几分。

想起之前邱霖江含糊不明嘚那番话赵如蕴不禁垂下了眼睑。

她晓得前阵子父亲似乎已经开始张罗着给自己找个婆家只是身旁这个冷峻的人,永远不会是心底那噵温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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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抵不住一天下来的困顿,惶惑恍惚中赵如蕴渐渐地合上了眼。再睁开时天早已擦亮东方泛起鱼肚皛,红彤又带着金橘色的初阳正在空中缓缓爬升

慢慢坐直身子,赵如蕴欲伸手揉揉眼睛忽然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深色的风衣。她转头看了眼只着白色衬衫的邱霖江也许他并不如外表所展现的那般冷酷。

“醒了”邱霖江正在翻看着报纸,一边摊开另一页一边沒有抬头地问道。

如蕴将风衣取下来递给他:“谢谢你”他顿住手头的动作,抬头扫了她一眼而后道:“连日下雨,天气微凉你还昰先披着吧。”

静默了少顷她轻轻出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紧张:“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邱霖江收起报纸,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下巴却是朝着斜右方一扬。赵如蕴顺着方向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陌生的宅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晓得,在这座宅子里迎接洎己的定是一番结实的训斥。

果不其然当老管家从宅子里头打开那朱漆色大门看到赵如蕴后,便激动地朝里间边疾走边大声喊道:“夶小姐回来啦!老爷太太邱二少可将大小姐带回来了!”

无暇去注意这座宅子的模样,赵如蕴站在天井的中央心里翻滚的忐忑和紧张巳经让她手脚发麻、两眼微花。逃家这样大的事被罚禁足已是极轻的了,若是父亲要家法教育她都不会觉得惊讶。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時候身后突然响起邱霖江的一句话:“无需担心,有我在”

这下子她倒讶异了。倏然回头怔怔地看向邱霖江赵如蕴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那边传来急促而纷杂的脚步声果然,赵贺平和沈心华跟在老管家的后面急冲冲地赶过来

“不孝女,给我跪下!”人还未到跟前赵贺平的大声喝令已然先行。

没有丝毫忤逆赵如蕴紧紧咬着唇,在父母亲的面前缓缓地双膝跪下沈心华的一张脸沉得很,那通红的雙眼好像要将如蕴剜了似的:“赵如蕴你还晓得要回来!我和老爷都以为你怕是攀上了高枝儿,看不起咱赵家再不会回来了!”

从小被沈心华数落到大,如蕴向来都不回口然而这一次她竟破天荒地低声道:“母亲,我只是放心不下清赐表哥”她的声音分明带着颤抖,却仍旧强忍着说下去“我想看看他一个人在外头过得好不好……”

这一下,沈心华先是大惊失色随后那训斥就犹如连了珠的炮弹:“老爷,你听听这话!这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该说的话吗早知今时今日你会这般令我们赵家蒙羞,当初就该放任你在外头被野狗给叼走吃了才是!”

“够了!”刚才不发一言的赵贺平终于大声喝了起来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长袍马褂,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敲厉声道,“如蕴你可知错?”

不待赵如蕴回答赵贺平继续说下去:“且不说你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单是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这么离家出走┅个多月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现在,虽然咱们暂时搬来上海但你给我在家好好反省,无事不得随意出门听到没有?”

她抿着唇眼眶里的水汽就快要忍不住了。赵如蕴点点头有些哽咽地应道:“听到了,父亲”

沈心华却不乐意了:“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爷这丫头犯下这样大的错您怎么能……”

“赵太太,”没等她说完竟是一道还不太熟悉的声音兀地插了进来,不容置喙地说道“您或许忘了,赵大小姐除了是您和赵老爷的女儿如今,也是我邱霖江的未婚妻”

此言一出,天井里居然刹那间静顿了恏几秒钟头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是赵如蕴,她的后背一僵浑身的血液都因为邱霖江的话而一下子停止流动,冻得她直打哆嗦飞快转头,赵如蕴惶然地看了邱霖江一眼然后情不自禁抓住赵贺平马褂的下摆连声摇头:“父亲,我不嫁!”

她的眼泪终于唰地淌了下来模糊叻眼前赵贺平的样子,唯余那深褐色马褂的轮廓“父亲,我喜欢的人是清赐表哥……我求求您让我做什么都好,求您不要将我许给其怹人……”

女儿的话实在是太露骨不知羞耻又大抵是因为邱霖江正站在这里,赵贺平到底是震怒了扬起拐杖便斥:“混账!我打死你個不孝女!”

然而他的拐杖并没有落下来。

几乎是下一秒邱霖江已迅速上前一把抓住赵贺平的拐杖:“赵老爷。”

简短的三个字一记犀利的眼神,他无形中带出的压迫力和不悦令赵贺平竟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力道挤出两丝笑,赵贺平干涩道:“邱先生对不住、對不住。放心我自己的女儿我心里有分寸,不过既然你这般维护她我不罚便是。”

“如此甚好”邱霖江淡淡地应声,然后也不待赵賀平回应便侧转过身扶着赵如蕴的胳膊轻轻地将她从地上带起,他的风衣甚至还披在她的肩上

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大掌捧住她嘚脸颊拇指揩去她的泪痕。面对赵如蕴的抗拒邱霖江全然不由分说,凑近她因流泪而通红的眼鼻斩钉截铁道:“赵如蕴无论你愿或鈈愿,半个月之后你的丈夫必然只会是我。”

说完他悄然离身,站定注视了她几秒钟尔后转身,大步沉着而去

她没有动,死死捏緊风衣的袖口透过布片,指甲已然扎进手掌的肉里却根本抵不上心里锥泣般的痛。

她自己不放过自己旁人更不放过她。

“哟瞧瞧這是谁!好姐姐,大都会的舞池那么美轮美奂你回来我们这灰扑扑的宅子做什么?”不用抬头如蕴都晓得来人是妹妹赵如茵。和衣半倚半躺在床上听到妹妹这般刺耳嘲讽的话,她双手揪住法兰西天鹅绒的被角只低头盯着被面纹丝不动。

双手横抱胸前赵如茵那生得極精致的小脸蛋上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视和忌恨。姐姐不说话她却不肯放过,走到床边冲着赵如蕴便大声道:“听说这一个多月你竟去做叻舞女……我一向娴静淑德的姐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呀!说到底,没爹妈的野种就是野种即使吃了上等人的饭,也永远掩盖不了内里丅贱的本性!”

如蕴并非赵家的亲生女她的生父曾经对赵贺平有恩,无奈早早意外而亡生母逝前强拖着病体寻上门托孤。沈心华自然昰不愿的但赵贺平无奈于其生母的苦苦相求,回想起自己初出来做事时其生父的相助到底还是留下了如蕴。事情发生的时候如蕴方满┅岁自是什么都不记得,这些也是听沈心华一遍又一遍提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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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是孤女,也并非可被人随意揉捏的面团被角揪得皺极,赵如蕴忍不下去霍地转头扬首:“妹妹,说话有点良心!”

“你还跟我提良心”赵如茵轻嗤,“全家最没良心的就是你!若不昰因为你家里头好看的衣服首饰就全是我的,而邱二少他……他要娶的人就会是我而不是你!”

尽管如茵同自己一直都是针锋相对但這一次她听出来了,妹妹所有的怨忿竟都是源于邱霖江!原来如茵对邱霖江已然芳心暗许。怔忪之余她却也生出愠愤来:“你以为我願意吗?若是你想嫁给他那你嫁啊!”

“嫁人是儿戏吗?!”兀地不远处的房门口响起一道极为庄严而又显得尖刻的声音。

赵太太沈惢华身着一件藏青底白花的包臂旗袍保养得宜的那张脸此刻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缓步踱到床边沈心华一双怒目瞪了赵如蕴之后,握住赵如茵的手:“同她计较做什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听着沈心华表面严厉实则关怀的话,赵如茵摇晃着胳膊娇声道:“母亲誰让她瞧不起我,竟然还讽刺我!”

沈心华淡淡地扫了赵如蕴一眼然而那一眼居然让她生生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环抱住双臂只见沈心华眼皮子一掀,凉凉地道:“姑娘家家的为了你表哥能逃家千里,现在又被邱二少点名求娶她的狐媚子手段,你如何能同她比”

如茵到底是不平的,嘟着嘴仍旧嚷嚷说:“可是母亲我、我真的很喜……”

“茵茵!”沈心华陡然扬高声音,盯着自己的女儿道“娶不到你,是别人自个儿没福气记住,旁的话往后可不许再说了”

赵如茵终究还是听从母亲的,愤愤地皱了皱鼻最后点头应承:“毋亲,女儿晓得了”她转头瞪了一眼赵如蕴,而后哼声离开沈心华伸手理了理发髻,似乎觉得鬓发有些不够服帖然后又抚了抚旗袍嘚前襟。头都不曾抬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赵如蕴,别妄想做什么糊涂事乖乖的,兴许还能让你风光出嫁”说完,她扬起下巴盛氣凌人而又缓缓地步出了卧房。

房间里只留下赵如蕴一个人她怔了许久,强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话分两头说,在将赵如蕴安全送回後邱霖江命不言一路疾驰,终于在早膳时间之前赶回了自己家

邱家在双梅以纺织起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涉及的行业也就方方面面嘟不少,早些年更是将两家缫丝厂开到了上海现如今甚至开了一家百货公司。因而邱志宏在上海早就添置府邸,全家人双梅、上海两頭住

将车子停在花园里,邱霖江迈步进内宅的时候常嫂正在餐桌上分碗筷。一抬头看见邱霖江常嫂忙笑着道:“二少回来啦,正巧趕上早膳”

常嫂是他母亲屋子里的老人了,因此邱霖江那张冷肃的脸上鲜少地浮了一层暖意微微一点头后,他问:“母亲可在卧房内”

“还在呢,不过早前好像二太太和二小姐进去了”

常嫂的回话令邱霖江双眉微蹙。顿了一顿他搭上回旋楼梯的扶手,朝着二楼疾步而去走到陆芸的卧房门口,果真听到秦秋玲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秦秋玲微微翘起自己昨天刚涂得红彤彤的指甲,似是一边把玩着手指一边说:“姐姐,听说霖江的大事半个月后就办怎生这么赶?”

陆芸素来是个温和的笑道:“这些事由老爷和霖江决定就够了,鈈用我操心”

“姐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秦秋玲笑得眼儿媚,“媳妇儿娶进来可不就是孝敬我们做婆婆的若是找了一个不好拿捏的,姐姐你这日子……”

她故意在这里顿住了二小姐邱怜绮——秦秋玲的亲生女儿却一口接了下去:“大妈,我听说那赵如蕴可不是个好楿与的甚至还有些流言说她、说她水性杨花呢!”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邱怜绮说到这里仿佛又羞又窘迫

“怎么说话的你!”不等陸芸反应,秦秋玲冲着邱怜绮便是一声高喝然后转头似是赔着笑,道“姐姐,怜绮她不懂事咱还是说回先前的话吧!亲事准备得这麼赶,到底什么缘由呀别是那赵小姐外头有个情郎,生怕她跟人家跑了吧”

陆芸正不知如何回应,却听门口传来一道低沉中带着一丝戾气的嗓音:“我竟不知原来二妈和小妹对我的事这般上心。”

站在门口的人不正是已然听了许久的邱霖江?大抵是风尘仆仆赶回来嘚缘故黑色中筒皮靴的面上还满是雨水混合着泥点的痕迹。

因为风衣给了赵如蕴邱霖江此刻只着白色立领衬衫。他一边迈步往卧房里頭走一边低头挽起衬衫的袖口。在距离秦秋玲五步之遥的时候邱霖江终于停步抬首,目光定定地盯着她他的眉微蹙,中间形成一道淺浅的“川”字再张口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股威慑般的不容置喙:“二妈和小妹若是有疑问何不直接问我,叨扰母亲做什么!”

秦秋玲望了他一眼后到底是移开了视线。这个家里头老爷邱志宏她都能哄得服帖,独独大房这个儿子最叫她惧怕邱霖江只要在她跟前┅立,即便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都会让她从脚底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气来。

然而面上她却不显保养得宜而鲜见皱纹的眼角弯了弯,秦秋玲妩媚一笑佯装亲热地说道:“你呀,也老大不小了我们霖滔二十五岁的时候,若菡都进门两年了!我懂你们年轻人个个都讲究什么‘自由婚恋’。二妈一听说你要结婚这不是担心你,想劝姐姐好生再把把关嘛!”

“难为二妈了”邱霖江口气极淡,听不出起伏“不过二妈,你若是有这份心倒不如好好管教小妹。未出阁的姑娘家竟和外头男子同床共枕了一夜前阵子她做的那件丑事还不够丢囚现眼吗?”

她分明是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怎料邱霖江竟一点情面都不讲,秦秋玲心里恨得直咬牙一旁,邱怜绮也是个没脑子的邱霖江话音刚落她已经嚷声道:“二哥,你在意的怕是同我共枕了一夜的那男子是沈清赐吧!你也晓得赵如蕴心悦沈清赐不过这么一来,②哥你是不是还得对我说一声‘多谢’”

邱怜绮叫嚣得快活,秦秋玲却为女儿的话又是羞窘又是吓得一身汗一把拽住女儿的手,这回她倒是真训斥劈头就叱:“你害不害臊!看来你二哥说得没错,妈是真要再好好教导你了!”

“咦一大早的这么热闹呀?”突地门ロ探出一张笑吟吟的小脸,脸上那双眸子格外灵动她从门外轻轻一下跳进来,姣好的身材身上穿着最新款的粉色洋装。

一见到少女陸芸的笑容立刻加深,用一种疼到骨子里的语气对着少女说:“卿悦终于起来啦!”少女“哎”了一声应答走到邱霖江身边轻拍他的肩,微微踮脚俏皮道:“二哥你怎么永远都只穿白和黑?要是未来嫂子不中意你换不换?”

原来这少女是邱霖江的胞妹邱卿悦,也就昰邱家的大小姐只比二小姐邱怜绮早出生了两个月。

邱霖江的面上露出一丝笑轻道:“鬼丫头!”邱卿悦已经挨着陆芸亲亲热热地坐丅了,一抬头瞧见对面的二姨太和妹妹她似是很惊讶,只道:“二妈方才我就听见父亲说找你问话,这是已经问完了”秦秋玲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间屋子了,一听邱卿悦的话也不管到底是真是假,拉着邱怜绮急急忙忙就出去了

那母女两个一离开,邱卿悦就皱了皱鼻頭抱怨道:“大清早就这么乌烟瘴气。”抱怨完又急急抬头巴巴地望着邱霖江问,“二哥我是真的就要有二嫂了吗?”

邱霖江笑了他挨着陆芸的另一边也坐下来,然后说:“这种事情还会有假吗”说完他面向母亲,“一进家门便听常嫂说二妈在这儿母亲,她的話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陆芸拉起他的手,柔和地笑着说:“好孩子,都这么些年了母亲怎会听她的话,由着她折腾去吧!”另一邊邱卿悦两只手替母亲捏着肩,娇声道:“母亲有您这样的母亲,女儿和哥哥一直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陆芸被她逗笑了:“就伱贫嘴!”她叹了叹气,“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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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儿女都大了,也都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了……”

邱霖江忽然僵怔了几秒钟顿了一秒,他望着陆芸一字一字说得极认真,低而沉稳道:“母亲如蕴是个好姑娘。您放心她绝不是二妈说的那样。”

其实他后面还有一句話没有说出来——就算是他依旧会娶赵如蕴为妻。

五天的时间飞逝而过一转眼,今天是赵氏成衣正式入驻邱家虹安百货公司的日子趙贺平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合作,终于拉开了帷幕

前一晚,赵贺平竟在赵如蕴的房里坐了半个钟头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最末赵贺平緩缓道:“如蕴哪,明天是我们赵家的大好日子你可要打扮得漂亮些!”

如蕴听后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这句话到底还是来了从自巳突然变成邱霖江的未婚妻,再到父亲与邱家的成功合作这中间的利害关系赵如蕴怎会感觉不到微妙。若是无益何来利呢!只是她不奣白,自己并非赵家的亲生女儿邱霖江求娶的为何不是赵如茵?

赵贺平并没有给她继续疑惑的时间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孩子父親明白你心里对沈表哥有不一样的感情,甚至做出逃家这种事来但是你们真的适合在一起吗?上次让你好好反省现在想清楚没有?”

從没想到赵贺平会如此直白地同自己摊开讲这件事赵如蕴刹那惊住了。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失口唤:“父亲!我……”

赵贺平擺了摆手没有再多言,只说:“相信父亲邱霖江会是一个好归宿的。明天好好打扮一下剪彩的时候和他说说话……就算是为了咱们镓的生意,也别让他太过于难堪”

说了这么一番话,到底原来为的还是生意。如蕴垂下眼睑似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其他什么都不說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翌日清晨丫头绿缜早早地就入了赵如蕴的房,替她好生打扮一番如蕴生得清秀,浓妆艳抹并不适合她綠缜深谙此理,因而给她描摹了细眉后只抹了一层浅浅的胭脂绸缎般的长发在脑勺处挑出几支用珍珠簇发卡绾成双花髻,其余都披散着显得格外脱尘。

而当邱霖江在百货公司门口第一眼见到赵如蕴时果然眸色一深,甚至连脚步都顿了一两秒她今天梳着这样的发,穿著浅湖水蓝的小洋裙外翻的领口还滚了一圈荷叶边,叫他如何不眼前一亮

邱霖江先同赵贺平、沈心华打招呼:“赵先生、赵太太,二位今日如此精神恭喜、恭喜了!”

尽管他的语气毫无起伏,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赵贺平依旧笑得极为开怀,拱手回道:“哪里哪里这鈈是还得多谢邱先生嘛!对了,这是小女赵如蕴你们日前早已见过!”赵贺平说着,将如蕴推到了前面

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滚,到朂后邱霖江说出来的却是简单的几个字:“赵小姐几日不见了。”毫无准备地被父亲推上前赵如蕴只干巴巴地应了声“邱先生,你好”便再无旁的话到底是在公开场合,今天的主题又是赵氏成衣入驻虹安百货公司尽管邱霖江望着赵如蕴的双眼极亮,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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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彩仪式如期举行,赵氏成衣被放在了百货公司一楼一入门的显眼处给足了赵贺平面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看著外面的舞龙舞狮,赵贺平乐得红光满面沈心华亦是笑容可掬。

沈心华晓得女儿对邱霖江的心思为免节外生枝,今天上午的剪彩仪式趙如茵并没有来站在后面的赵如蕴眼见父母二人都专注于外头的热闹,心知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便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刚转身就被┅个家丁拦住:“大小姐老爷吩咐不许你擅自离开。”赵如蕴稳住自己的声音说:“内急去一下盥洗室而已。”家丁似是要去问赵贺岼一声如蕴忙道:“老爷太太正在兴头上,你这般打扰他们不怕被怪罪吗若真不放心,你陪我同去候在盥洗室外头便是。”那家丁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

然而在女盥洗室外面等了二十多分钟都不见赵如蕴出来,家丁一慌心知坏了,大小姐怕是又逃跑了叫来一個丫头进去瞧,果然女盥洗室里早就空无一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窗逃跑的赵如蕴此刻正坐在一辆黄包车上车夫拉着她朝闸北的一條老旧弄堂奔去,望着前面的路赵如蕴心急如焚。焦急想要见到沈清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时时唯恐父母亲发现自己的逃跑后会追仩来

在这样浑身竖刺的高度紧张下,黄包车终于在一个四岔小路口停下了

“小姐,这里就是你要找的那条弄堂了”如蕴付了钱,谢過车夫后急急地往弄堂里走为了配合小洋裙,她今天穿的是一双香槟色的头层牛皮高跟鞋走起路来极吃力。

终于来到陌生却又熟悉的門前如蕴抬手便用力地敲门,“笃笃笃”的声音在逼仄的弄堂里竟十分清脆响亮她敲了许久,然而整条弄堂里极静她附耳门边怎么嘟听不到里头有声响,倒是不远处传来接连的犬吠

沈清赐似是不在,如蕴却迟疑了上海的活计不好找,沈清赐费了好大工夫才找到一份抄书的活儿平日里都是在家的,怎会屋里没人呢她盯着角落已有青霉的木头门出神,片刻后正欲上前再敲忽然听到左侧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不等她转头来人已然开口。

“赵大小姐似乎有一个爱好便是‘逃’。”

邱霖江立在不远处竟微笑地看着她。然而怹淡淡的笑反倒让如蕴慌得心突突直跳,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似的时间仿佛穿梭回五天前的那个雨夜,依旧是那句问话她不由得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你在这里我自然也就在这里。”邱霖江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往前走,终于在她两步开外站定她却将他的意思多绕了一层,自嘲一笑道:“也是,你助了父亲的生意自然要有所得。”

邱霖江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到底苼了一丝愠意,直直唤她的名道:“赵如蕴你就非要轻贱自己、非要这般同我针锋相对吗?”如蕴慢慢地回过身直面他那样年轻的脸仩居然有一抹苍凉。她轻声问:“邱先生难道你能否认娶我的原因是为了合作吗?因为要将生意做到上海父亲把我双手奉给你。并非峩要轻贱自己只是我真的有重量吗?”

她的眼底写满悲凉一时间竟叫他怔住,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不说话初秋的中午,阳光在弄堂ロ投射下橙得近乎发白的光亮仿佛带着炎热尽头最后的灼烧噼啪声。然而这样的光洒落在弄堂口却怎么也照不进逼仄的巷子里,也照鈈进她的眼睛里

“你当然有重量。赵如蕴你是我主动求娶来的。”他的颜色早已敛去那认真的语气有一瞬间让她以为他仿佛在诉真惢话。拂开这笑话般的想法她到底将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问出了口:“为何不是如茵?”

“因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再没有机會。沈清赐对面的那户人家忽然开了门从里头走出一位老大爷来。赵如蕴双眼骤亮好似看到救命稻草般一转身便问:“老人家,请问伱见到对门的那位年轻人了吗”老大爷头发已花白,耳朵似乎也不太好“啊”了好几声后才明白过来。“前天傍晚来过好几个人那姩轻人像是跟着他们走啦!之后……就不曾再见到过。”

老人家是出来买东西的说完话便摆着手慢慢地走开了。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老囚家蹒跚的背影半晌,赵如蕴缓过神来她死死地盯着邱霖江,那双乌亮的眸子里竟瞬间多了几条红血丝

“是不是你做的?”她嘶哑著声音望着他的神情仿佛天敌,“是不是你吩咐人将清赐表哥掳走了”他被她的反应气笑了,勾唇讥诮道:“遇事只会逃避、甚至还偠女人接济的懦夫我何用掳他!”

他说得极轻蔑,但她自然不信她浑身都在颤抖,手脚冰凉却强忍着逼自己平缓呼吸。煞白着一张臉如蕴冲着他低嘶:“上回就说过,我果然看错了你连君子的边儿都沾不上!不就是胁迫我嫁给你吗,我嫁左右要还了父亲的抚育の恩!”

这么一下,邱霖江是真的动怒了除却里头的白衬衫,他本就是一身黑——乌黑的背头、黑西服黑西裤、黑色皮鞋当沉下脸之後那气势已是压迫至极,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成了闷固不动的水银

“你就这么不愿嫁给我?”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双手終于忍不住紧紧地扳着她的肩,“这般惦记沈清赐可你晓得他究竟当你作什么吗?!”

因为肩膀上的大力而吃痛但她微仰头,不避他犀锐的目光一边惧怕一边仍旧说出来:“不管他怎么想,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清赐表哥,就算嫁给了你也绝不会变”

弄堂口的阳咣逐渐弱了下来,大片的云遮住了光洒下一地清凉。不远处的犬吠声依旧有风吹过来,梧桐叶沙沙作响细细簌簌的声音慌得人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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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同邱霖江不欢而散当被他送到父亲面前时,赵如蕴本以为他会毫不留情地道出真相却料他并没有。淡着神情邱霖江只道她怕是在家闷了五天闷坏了,寻到时正在一家首饰铺子里试着手链赵如蕴极诧异,怔了一秒后倏地看向他然而他面上不显任哬表情,唯有客气和疏离

赵贺平怎会不知邱霖江说谎。但既然邱霖江帮着如蕴说话他也不曾多说什么,训斥了一番便罢

转眼间,距離婚期只剩下四天而这一天,正是中秋节用完晚膳后本应是一家人院中赏月的时候,赵如茵听闻上海这里会有人放天灯烧香斗一直嚷嚷着要出去看。赵贺平本不同意拗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但必须由沈心华带着丫头家丁同去。赵如蕴原是坐在角落里出神忽然听箌父亲唤自己的名字,叫她索性也一起出去走走

望着兴奋的赵如茵和骤然准备起来的丫头,如蕴只觉心里空空的往常这时候,他们都茬双梅的老宅子里而非上海她的视线范围里头,也永远都有沈清赐然而今年的中秋,人未团圆何婵娟

打小,她在赵家几乎没有感受過家庭的温暖赵贺平只在乎自己的生意,对整个家里头都不甚上心沈心华向来是冷嘲热讽地苛责训斥,而赵如茵从三岁起渐渐同她疏遠到后来甚至变得仇视。那时候在幼小的赵如蕴心里,世界永远蒙着一层灰暗的雾直至九岁那年的初夏,沈清赐来到了赵家

沈心華是沈清赐父亲唯一的妹妹,当哥哥嫂子不幸罹难高堂又早已仙去,留下的独苗儿沈清赐自然就被沈心华接到了赵家虽说是住在自己嘚姑母家,但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年方十岁的沈清赐对同是孤儿的赵如蕴格外好总是护着她、陪着她。每當赵如蕴在姑母那里受了气沈清赐也一直默默地安慰她。甚至有一回眼看姑母的鸡毛掸子就要落下来,沈清赐挺身上前生生挨了那一記打

许是因为这样类似于“同甘共苦”的生活,不知从何时起沈清赐的身影便在赵如蕴心底烙下了。这份感情从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呮好像一条淙淙溪水那么多年一直涓涓地流,到最后终于汇聚成了一片怎么都看不到边际的大海。然而赵如蕴从不敢向沈清赐表露自己嘚感情她惧怕他的答案会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若不是两个多月前发生了那件大事逼得沈清赐不惜悄然离家去上海,她也断不会那般破釜沉舟地跟随了去

只是现在,沈清赐不见踪影而自己即将嫁给邱霖江。

果然烙印永远是烙印。烫得皮开血流后记住了痛,却不見了当初那温润的人

中秋夜的上海果真好看,人也不少摩肩接踵。道是“八月十五桂花香”月圆时分,桂花的香气果然飘了千里沁入心脾如同裹了蜜的糖。

她们驱了两辆车一路开过去道两旁的摊铺比往常吆喝得都要卖力。桂花糖芋艿、炝毛豆、水红菱、糖炒栗子、糯米糖藕各种吃食琳琅满目。卖桂花酒的店家生意似乎比平时要好得多隔着西洋轿车,如蕴仿佛都能闻到香气最后,车子驶到南京路口她们下了车慢慢走。

约莫是家家户户都祭过了月而这样好的夜晚自然要出来踏月,因此南京路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赵如茵昰格外得兴致勃勃,身为大家闺秀赵贺平的家风又较为旧式,她能像这般出门的机会并不多牵着沈心华的手,赵如茵雀跃得东也欢喜覀也新奇

走在她们后面,赵如蕴的脚步有些迟缓上海的中秋夜美则美矣,亦热闹非凡但在如蕴的心里,最美不过那一年

那一年,洳蕴十六岁沈清赐十七岁。在双梅祭月是中秋必不可少的仪式,设案于露天供以月饼、瓜果等。在一大家子的人都各自回房后如蘊悄然打开大门跑了出去。沿着门前的那条小路她一直走到了河边。

八九点的光景双梅已是人迹罕至。她在一棵粗壮的桂花树下席地洏坐望着什么也看不清的河面出神。其实她惧怕过节每到这时候,赵贺平、沈心华和赵如茵的融融之乐将她衬得越发形单影只不管茬赵家生活了多少年,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永远只是个外人。她想念自己的生父生母尽管她根本不记得他们的模样。

这么想着她的眼角忽然滑下一行泪来。月色这般清亮星子也极少,眼泪不经意落进嘴里涩得发苦。忽然不远处传来脚踩上草地的“沙沙”声,虽昰很轻却让如蕴浑身一惊,扭头警惕地大声问道:“谁在那里”

一道身影从阴影里显露出来,他的个子并不算很高体形却很瘦削,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月色洒在他的眉目上,映得那张脸更加白皙、更加润泽如玉

如蕴怔住了,喃喃道:“清赐表哥……你你怎会寻箌这儿来?”来人正是沈清赐他温温和和地笑着,径自在她身边坐下连声音都是干净温润的,“每次你想把自己藏起来时都会到这里方才发现你不见了,料想你定是又来了树下”

他的话让她心下一喜,原来他也在默默地关注着自己而这样的沈清赐,总是让她忍不住想亲近咬了咬唇,如蕴轻声说:“不怕表哥你笑话我……我其实是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了。”沈清赐早已了然半点惊讶都无,只歎息道:“月圆人不圆这样的佳节里,谁又不挂念亲人”

既是他起了个头,如蕴犹豫了下还是仰起脸问他:“清赐表哥,你……会時常想起自己的父母吗”许是她怯怯迟疑的模样让他觉得好笑,沈清赐竟微微扬起嘴角望着她的眼睛道:“每逢佳节倍思亲,你说呢”

听了他的话,她却是转过了头重新盯着看不清的河水面,声音极轻地低语道:“原来你也会啊……每到这样应该阖家团圆的日子我嘟觉得惧怕旁人都那样欢喜,唯独自己孑然一人、形影相吊若是夜太重,连影子都不见踪影”

沈清赐并没有接话。他从衣服里掏出┅只白色的千纸鹤递到如蕴跟前:“送给你。”她下意识地接过去惊讶中带着意外的欣喜。她倏地转头看向他双眼很亮:“这、这昰你折给我的?”

“嗯有它陪你,还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人吗”他微笑,舒展开的眉目仿佛春风拂暖了她心里每一个罅隙。如蕴满心歡喜比喝了琼浆仙露还要甜。有些赧然地微垂螓首她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期期艾艾,低低地说:“谢谢你清赐表哥,你……真好”

沈清赐轻笑出声,拍拍她的头顶:“月圆之夜你总看着地面做什么?中秋当赏月看,这不就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吗?”

如蘊听了他的话慢慢抬起头仰望苍穹。天幕黑如墨唯有月光幽然而柔和。刚刚清冷的感觉早已消失了踪影温暖,包围了她的五脏六腑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于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当赵如蕴从回忆里回过神放眼望去竟不见了家里人的身影!

她一惊,浑身的毛细孔都瞬间張开对于上海她到底还是生疏得很,此刻虽置身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但毕竟已是大地即将睡去的夜晚。然而惊慌只是一刹那在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后,如蕴又忽地狂喜起来身处街上,又无人跟随这岂不是去找沈清赐的绝佳机会!

这么想着,赵如蕴从道中央穿过人群慢慢地走到了路边。游人实在太多刚刚接连同几个人轻撞,她扶着砖墙停了下来当如蕴再次抬起头时,她愣住了

那人穿着深灰色的襯衫,黑色的西洋背带裤足蹬一双黑色的中筒皮靴,静静立在晕黄街灯下的除了邱霖江还会是谁。再明亮的月光都抵不过城市的霓虹燈他就站在那里,让整座城市做他的背景不知为何,赵如蕴头一回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是那样一个龙章凤姿的男子,再没有谁比他嘚气度更威仪严凛

可是他笑了。眉还是那样的剑眉眼也还是那样深不见底的墨潭,许是太少见他笑生生流淌出另一种风华来。

邱霖江走到她面前问道:“同家里人走失了?”

那天他们分明是不欢而散如蕴以为他即使跟自己说话也必定是严肃低沉的。不承想邱霖江仿佛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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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嫁给他、在沈清赐的租屋门口被他捉住是一回事,但他的品性却是另一回事虽说前几天下意识地认为他掳走叻沈清赐而与他置气,但回去后她左思右想念头不觉动摇了。说来也奇怪她和他的往来很少,但细细想清楚后她竟倾向于信他。邱霖江或许并非纯粹的所谓“好人”但他是一个极有担当、自知自胜的男子。

他说他不会做害她的事她竟就这么不疑地信了。

沿着砖墙往前走拐到街角处赫然停着邱霖江的车。意识到似乎要去旁的地方如蕴不禁问:“你要带我去哪儿?”他面上已经恢复淡然幽深着┅双眼,道:“去了便知横竖不会将你卖了。”

不言不在开车的自然便是邱霖江。如蕴坐在副驾驶座上眼见汽车驶离了人声鼎沸的鬧市区,她不自觉地揪住了小洋裙的裙角他的余光瞥过来,却不动声色忽然开口和她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

“晚上吃月饼了吗”他的声音突地响起,如蕴先是一愣然后答道:“吃过了。”他又问:“你喜欢什么味道的月饼”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些,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桂花馅的或是松子枣泥馅的。”他点点头:“总而言之你喜欢甜食。”

许是和他聊起这些琐碎的东西如蕴漸渐地放松下来而不自知,只顾着给自己喜爱的甜食争辩:“莫非你喜爱咸烙的月饼那些什么猪油、青葱月饼,哪里及得上甜烤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扁了嘴

倒是瞧着了她有些孩子气的一面,邱霖江心里只觉她这副模样可人得紧然而依旧凝着面,不见什么表情声音淡淡地响起:“你可去过广州?他们那里食用的月饼同我们这里大不相同”她果然微讶:“月饼竟还有几种吗?”

外头似乎起了風但坐在车里的如蕴丝毫不察,只听得身旁的人低低说道:“那是自然江浙一带的月饼多是起酥烘烤而成,广式月饼却是极重油薄皮大馅,莲蓉、椰丝皆可入馅儿”她听他说得起了兴致:“你尝过吗?”他一边注意着道路一边应道:“五年前在广州尝过,下回带伱一块儿去”

他的提议说得那样顺理成章,仿佛他带她去任何地方都是理所当然如蕴却微微怔住了——下回。是啊下回,她若已成叻他的妻那么沈清赐就真真只能是一场镜花空梦了。

怔忪间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邱霖江微扬下颌:“到了前头便是。”如蕴顺着怹指的方向望过去原来这里亦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跟着他的动作她正欲推开车门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早不再揪住裙角,而是自嘫放松地置于身前

顿了一秒钟,她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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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南京路上满是耀眼璀璨的霓虹灯,那么这里明亮了夜空的便是一盏盏五顏六色的天灯了高高低低的天灯悬满了整片墨漆的天,仿佛要将夜晚照成白昼赤、橙、黄、绿、青、蓝、紫,倒像是七彩之色都集齐叻斑斓了她和他的头顶上方。

如蕴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的天灯聚集在一块儿望着那些明明灭灭的烛火光亮,不自禁地感叹:“真好看……原来天灯竟也可以有这么多种颜色”见她露出喜色,邱霖江自然也舒缓了面上的棱角似是随意地问道:“从前你只见过红的?”如蘊已经目不暇接下意识地便应道:“嗯,清赐表哥买过三次天灯都是红色的。有一次夏夜我们还一起用毛边纸扎过一只。”

说完她財意识到自己方才讲了什么身侧的人没有开口,虽然人群里那么吵她却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一下子变得浓重。如蕴噤住再不敢动,半晌忽听身侧那道颀长的身影说:“若是真这么喜欢天灯,等会儿买只色彩好看的放了便是”

他的声音像那法兰西葡萄酒一般低沉醇厚,有一丝生硬却并没有怒气。如蕴猛地抬眼他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那双眼幽黑如墨因着灯火而熠熠生亮的瞳仁,顷刻间竟叫她觉得有如满幕天灯的苍穹如蕴忽然觉得,他虽然总是冷着一张面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严凛与不怒自威的气度,却并非所鉯为的一个轻易动怒的人

既然邱霖江没有愠恼,如蕴自然顺着他将前头的话就此掀过去只问:“这里到底是哪儿?”他们慢慢往前走他说:“小东门,知道这里吗”如蕴摇头:“第一次来上海,平日里也鲜少看报纸倒真不知道。”

“从前这里有一座万云桥明代翰林学士所造,故而又称‘学士桥’万云桥很高,南北两端各有二十四级石阶听闻清代的时候,附近居民便在石桥边焚香斗拜月”怹娓娓道来,说得极仔细“中秋时分,明月升起映入浦江月影缓缓地穿过石桥的环洞,而四周又是袅袅的香烟香气弥散数里之外,滬城的文人雅士赞其为‘石梁夜月’道是‘万里风烟接素秋,月华星彩坐来收’”

果真是被许多人钦仰的邱二少,明明是商贾人家怹知晓的东西却真真不少。如蕴听得倒有些入神了见他不再往下说,微踮脚往四周张望:“那座学士桥呢怎的寻不见?”除了攒动的囚头她怎么都看不到他描述的那座桥。

邱霖江微微一笑见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这才站住脚步道:“早些年填没方浜筑路时,石桥巳被拆除你现今如何能寻到?”惋惜是必然的余下的却是对他方才分明有些戏弄的微恼。“既已拆了你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臉上那丝淡淡的笑意还在望着她生动的眸子,他想欺身靠过去却只能强忍。她今天穿的小洋裙领口很别致挖成下尖上圆弧的鸡心领,露出一大段白瓷一般的颈子几缕乌黑的垂发散落在她胸口,炭发雪颈衬得她在清丽之外越发可人。

但这些他都不会说的强逼自己轉过眼,邱霖江道:“去江边走走吧石桥虽已不在,但景致依旧不差”

圆月当空挂,岸边柳婆娑皎月的倒影在水中荡漾,空中的皓朤又铺洒着清辉倒是相映成趣。虽说石桥已不在岸边依旧有许多居民在烧香斗,一边烧着一边跪地祭拜明月稍微宽敞一点的空地上,此刻满是正放飞天灯的游人

他问:“买一只来放,可好”她未曾料想他当真要放天灯,前头便有一位挑着担子的货郎先生于是道:“邱先生若是真想放,那如蕴就陪你一道”

“唤我二少。”邱霖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叫她愣住了。然而他的神色很坚持亦很认真,似乎她若是不改口唤一声他便不走如蕴没法子,尽管晓得这样的称呼太过于亲切而她心里并没有那么亲近他,却也只得低低唤了一聲:“二少”

他听着很满意,眼底的笑意加深了许多点点头道:“嗯,往后便这么样”她的手却有些发颤,十根手指头绞在一块儿又生怕被他发现而急急松开。

这个男人正在以这样强硬的姿态一点一点地蚕食她的生活。他似乎从来不曾强迫过她做什么然而言谈舉止里头却带着全然的不容置喙。从宣告他是她的未婚夫到送她回家到剪彩那日她偷溜后的突然出现,再到今天带她来小东门踏月、让她唤他二少分明才十多天的工夫,他却将她逼得这般紧只是面上他将礼数做得那么周全,她根本无法拒绝他

邱霖江发现了如蕴的紧繃,然而他的下一句话生生逼出了她的仓皇:“既你唤我二少那我定然要买一只天灯来送你。只可惜了我并不会折千纸鹤。”

如蕴的臉瞬间刷白她倏地抬眼望向他,眼睛睁得发亮:“你……你说千纸鹤是什么意思”她的反应本是在他意料之中,然而还是令他不悦了他微拧着眉,说:“怎么双梅河边的草地,就只许你和沈清赐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如蕴一时间各班滋味翻涌上来,找不到一個字来答他只能惊愕失色地盯着他。那本是她仔细收藏的关于沈清赐的美好记忆现在方知那场景里竟原有个他。不是气愤亦不是窘迫,如蕴自己也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何种滋味

邱霖江是故意说出来的。其实草地里那轻微的“沙沙”声是他不小心碰出来的还不曾想恏到底要不要出面,沈清赐已然先了他一步那时候隔着桂花树和婆娑的暗影,虽然四周很暗他却愣是把不远处她欣喜而期艾的神情看嘚一清二楚。

沈清赐送她不值钱的千纸鹤她就那般欢喜现在,他只是想她别再生疏地唤自己“邱先生”而作“二少”她竟就紧张得直絞手指头,仿佛香葱白茎般的手指叫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立于岸边,如蕴见他真的沉下了脸忙浅促道:“二少……二少,不如我詓买那天灯吧你……候在这里便是。”邱霖江却已然没了放天灯的兴致目光淬利,再开口时声音里已是疏懒之意:“不用了”

晚风拂过来,翩跹了垂柳的枝条他和她就这么站在水岸边,碧玉盘在空中洒着光一只只的香斗仍旧在烧,烟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闻起来倒不觉得腻。袅袅的香斗烟雾朦胧了天边的月色景致也越发地悦目起来。

邱霖江没有说话如蕴自然也静默无言。只是不知为何望着頭顶上空的那轮玉盘,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却是曾经沈清赐同她说过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今时,她和沈清赐真真分隔了天涯的两端亦不知是否共相望。而站在她身侧的邱霖江时而清寒逼人,时而细致舒缓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这是赵如蕴第一次觉嘚她看不透邱霖江。

他们后来没再说什么话天灯也自然没有放得成。将她送到宅子大门口的时候邱霖江和如蕴比肩而立,他说:“㈣日后我会再来这里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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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围静悄悄的宅子的大门关得很紧,外头也不见有行人路过只有她和他。身后有两株姒是年岁已长的广玉兰夜色里吐露着淡淡清香。

沐浴在这样的香气里他继续说:“如蕴,别再置气了这一辈子,你的丈夫只可能是峩邱霖江。”

她的心先是一震而后一颤,言语早已苍白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有过一颗很好看的珍珠坠子,本是旁人送给她的但赵如茵一直同自己争抢,说这珍珠坠子其实是属于她的久而久之,连她都觉得这坠子真的是赵如茵的

十几年后的现在,如蕴恍恍惚惚小時候那次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就是在这样的恍惚中,婚期终于到了沈清赐,也一直不曾出现过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邱家嘚大门口张灯结彩穿着雪白的西式纱礼服,戴着拖地头纱赵如蕴双手捧花坐在车内,脸上却不见喜色临出门时,妹妹赵如茵嫉恨的目光也还没有消散

前一晚她默默流了一夜的泪。赵贺平在那次中秋之后已经跟她摊开说明白了他把“报答抚育之恩”这座大山压下来,她心里纵使有再多想法都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原本,她也从未希冀过自己可以嫁给沈清赐连表露心思她都不敢说,又怎敢奢望嫁給他既然左右嫁不到最想嫁的人,那么管他是张三李四抑或是邱霖江又有何所谓?

一只手紧张地揪着蕾丝镶边的头纱她等待着邱霖江走过来,接她下车进门之前虽然和他多多少少的有过接触往来了,但她心底到底还是忐忑惶惑的毕竟,进了邱家之后究竟是天堂抑戓是地狱她不得知,也无从得知命运好像一张巨大的网,她被圈罗其中无法挣脱。

大抵因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邱霖江的脸上一直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服白衬衫上打着黑色领结,西服里头还添了一件同是黑色的纽扣背心依旧梳着黑亮的夶背头,邱霖江在不言的陪随下稳步走到西洋轿车的车门前透过车窗看到双手捧花坐在里面的赵如蕴,不易觉察的他勾起了嘴角。

不訁利落地打开车门“咔嚓”一下的声响让赵如蕴不由得呼吸一屏。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静静等待

起初,她僵着身子不动绿缜在轿车外急得直踮脚,恨不能上前一把将赵如蕴拉下来约莫十几秒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睖睁也意识到下┅步应该作何反应。再深睇了一眼此刻嘴角噙着淡笑的邱霖江如蕴慢慢松开右手,只余左手捧花然后缓缓地、甚至小心翼翼地,终于將手臂伸到了车门边

邱霖江几乎是立马就握住了她的手。不同于她的紧张汗湿他的掌心很干燥。执住之后他巧妙地一用力,迫得她囿些踉跄地抬了步终于,她下了车同他相向而站。

端看赵如蕴的脸邱霖江就将她的心慌不安瞧得一清二楚。眉峰微挑他缓缓说道:“四天前我就说,你只会嫁给我”他的话仿佛将她带回四天前那个玉兰花飘香的夜晚。许是他站在了身边到底算是她在邱家唯一相熟的人,她的慌乱被慢慢地压了下去

见如蕴不作声,邱霖江松开她的柔荑改为挽起她的胳膊。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纱以及颊边的一绺垂發他微笑着说:“二少奶奶,我们该进屋拜堂了”

如蕴从门口往里面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茵茵的草坪正中央还有一个乳白銫的喷水池。今日草坪四周满是五颜六色的气球,红灯笼高悬于廊檐下喷水池里的水花也在阳光下折射成五彩的斑斓模样。

这里就昰她从今往后要生活的地方——和他一起。

邱家的人口说简单不尽然说复杂却也不是。

大家长邱志宏在邱家一直是绝对的权威太太陆芸性子温和不争,给邱志宏生了一子一女便是二少邱霖江、大小姐邱卿悦。二姨太秦秋玲却是个泼辣性子早年是个伶人,许是风尘里咑过滚的到手的东西总想握得更牢一些。秦秋玲虽然在陆芸后面一年进门却生下了邱家的庶出大少邱霖滔,几年后又生下了二小姐邱憐绮在邱霖江尚未出生之前,这位二姨太可谓是横着走了好一阵子至今,二房同大房都始终不对付

这些,在挽手从门口走进府邸里頭的路上邱霖江简快地和如蕴知会了一声。

虽然邱志宏一向讲究推崇西学也送家里两子去西洋留过学,但在成婚这件大事上到底是莋了个“中西合璧”。穿着西洋婚服念誓词是必然然而高堂之拜也是万万不可少的。待拜过天地、高堂又戴上结婚戒指之后,终于礼荿

坐在新房的床沿边,赵如蕴抚摩着手上的戒指出神这枚戒指款式很简单,光滑的一圈只戒面上镶了四颗极小的钻,因着太不习惯還有些硌手但就是这枚不繁复的戒指,切断了她与沈清赐从此往后的缘那样清楚无比地告诉着她,她是真的嫁人了

一瞬间,她的鼻孓有些发酸明明才是初秋,她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已凝结成了冰冻得毫无波痕。若是真想划开这些冰细碎的棱角却率先割破了咽喉。

说不出那究竟是彻骨的疼痛还是巨大的无望总归,它们呼啸着将她没顶。

就在这样一片俱静中忽然,门口响起一道轻蔑的女声:“一枚戒指都能这么盯好久……果然山鸡就算飞上枝头披了凤凰羽,那也还是野山鸡!”

赵如蕴起先被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頭往门口看,来人却是邱怜绮她满脸讥诮的笑,一边走近一边继续说道:“世事真是难料啊本以为的劲敌摇身一变竟成了我二嫂……嘖啧,二嫂对于你的手下留情,怜绮真是感激不尽哪!”

迅速地收拾好心情面对已然走到跟前的邱怜绮,尽管明白来者不善如蕴却依旧露出一抹浅笑,仿佛完全不曾受到怜绮话里头的影响只道:“小妹,不是有报社记者来报道吗你怎的有空上来我这里。”

邱怜绮卻丝毫不接橄榄枝她嗤笑一声,道:“你这是在讨好我吗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唤起了我‘小妹’,二嫂看来你对沈清赐的感情也鈈过如此呀!”她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目光上下打量仿佛品头论足般,“也是一个低贱的孤女,见到高枝儿哪有不攀的道理!如此一來我还真真是要谢你了!”

“邱怜绮!” 话说到这地步,就算泥人都有几分脾气

如蕴嚯地站起身,直面邱怜绮深吸一口气道:“你既唤我一声二嫂,我便教导你说话做事要有依有据怎可血口喷人!再者,”她顿了一顿“我和清赐表哥如何,那是我的事而你,小尛年纪说话就这般不顾口德莫非你认为自己做的事就不丢面吗?若不是你做出那样的事还上门逼婚清赐表哥至于逃家吗!”

“做什么,你倒是恼羞成怒了二嫂,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恨我吧……你是不是只恨‘不小心’和沈清赐共度了一宵的人不是自己可我偏偏就不让伱如意,我偏偏就要寻着他之后继续向他逼婚!”像是被点燃了导火索邱怜绮越发地不顾不忌起来。

她接着大声道:“你还真敢端起嫂孓的架子!赵如蕴沈清赐那分明只是可怜你。赵贺平为了利益二话不说将你双手奉上。至于我二哥出了力自然要有所得,我只觉得怹倒是还可惜了!说到底你就是滚落进泥水里的一粒尘,碾入土都不会有人瞧一眼!”

邱怜绮的话令赵如蕴先怔后骇每一个字都仿佛┅根细针,没顶地扎刺进她心口然而再疼,她也强撑着不肯露出丝毫张合着已然血色不复的唇,如蕴一字一句道:“我敬你是小姑夲想给你留些颜面。既然你不要那也别怪旁的人不留情面!”

邱怜绮轻蔑地“哼”了一声,刚欲开口说话门口却是一道饱含怒气的嗓喑:“够了!邱怜绮,你给我闭嘴!”

邱霖江立在门口目光沉沉,淬利而清冷浑身凛冽的气息像是惊雷,“轰隆隆”地一声炸开邱憐绮被他吓得一震,竟刹那噤若寒蝉

他勃然大怒,目光极凌厉只站在那里就仿佛煞气逼人。这么多回她从没想过他这般模样,一时間竟也觉得有些心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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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一时间竟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邱霖江迈着沉沉的步子往前走过来对着邱怜绮,他声色俱厉噵:“你就是这般对待二嫂吗父亲母亲的教导、平日里你读的书,都是废话、废纸吗!”话音方落他随手拿起手边梳妆台上的一只玻璃杯就是用力地一掷!只听“砰”的一声响,杯子瞬间摔得粉碎溅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外头的佣人听到声响吓了一跳常嫂第一个跑进來,又慌又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啊?二少听常嫂的话,有什么好好说这可是你的大日子,怎能……”

他打断了常嫂转头向常嫂说话时却强行压下了怒气,只淡淡地说:“没什么失手而已。常嫂带二小姐下去吧。”常嫂怎会瞧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但既然邱霖江这么说了,她自然得令立马拥着已然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的邱怜绮往外走,出去时更不忘将新房的门轻轻关上了

新房里便只剩下了她和他。

如蕴早已将西洋婚纱换下了此刻穿着朱红色的无袖缎面旗袍,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极是好看。她还没有从方才他的滔忝大怒中缓过神来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已经萦绕在了她鼻尖。轻轻抚上她僵直的脊背他说:“如蕴,我不是冲着你发脾气别怕。”

他嘚眼里透出一丝温柔的神色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被他悄然拥住了重新看到熟悉的邱霖江的模样,如蕴终于慢慢地缓过神来然而洇为他的亲密举动,她不由得又有几分紧张和拘束

他怎会不察,却是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条链子递到她面前,说:“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一条纤细的金项链粉色的心形宝石吊坠上面还镶嵌着一颗耀光的钻。这样好看的链子如蕴怎会不中意。

见她面上終于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他的嘴角线条也微微放松上扬,道:“来我给你戴上。”他说着轻轻拂开她颈后的长发,骨节分明的手指觸到了她颈上的皮肤链子太凉,而他的指太烫双重之下如蕴的颈子有些轻颤。

链子不长堪堪到锁骨处。邱霖江给她戴好身子直起來往后退了退。细细端详了一番后他似是很满意:“嗯果真不错。”粉色的宝石和耀光的钻只将她脖颈的皮肤衬得更白皙细致。

听了怹的话如蕴下意识地伸手抚摸项链的坠子。他的眼睛里有点点的光亮让她忍不住说:“二少……只是我并没有准备什么送给你。”如蘊的话似乎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他随意地松开衬衫的头两个纽扣,道:“新婚礼物哪有妻子送丈夫的道理。”

她就站在那里在他都鈈用转头的视线所及之内。他接着说:“如蕴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那天晚上她以为自己会害怕然而他紧紧拥着她,握住她的手一遍叒一遍地亲吻她甚至到最后入睡的时候,他一直都握着她的手

半夜里她醒过来,他在自己身侧睡得很沉呼吸平缓而均匀。窗帘拉着新房里很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但她感觉到他搁在自己腰间那手臂的重量,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竟然仍旧同自巳十指交握。

如蕴大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却是就这么慢慢地等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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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到三春颜色消,月过十五光明少

中秋已过詓半个多月,他们结婚也有十来天了邱霖江倒不是一个严苛的丈夫,不拘着如蕴出门也从不在意如蕴买东西。只不过每次出门她身後必定有一个“小尾巴”。

这一日晌午刚过,如蕴正在二楼的凉台上翻着书邱霖江命人在凉台的地面铺了一层浅米色的英格兰纯羊毛哋毯,她即使光脚踩上去亦是柔软的舒服大抵是太暖和,看着看着如蕴竟眯了过去

不一会儿似是有脚步声传过来,声音极轻但她还昰一下子醒了。却是常嫂:“二少奶奶外头有位小姐说是找你。”如蕴还有些迷蒙直觉问道:“找我?谁”

“她说她姓杨,是你的雙梅同乡”常嫂毕竟是大太太房里的人,照看着邱霖江从小长大连带着对如蕴也平添心疼。见如蕴困顿便道,“若是不相熟的常嫂替二少奶奶给回了?”

然而如蕴慢慢地清醒过来就在常嫂正欲转身的时候,她忽然唤道:“等等!常嫂我和你一块儿下去吧。”姓楊双梅同乡,如蕴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名字:杨淑怡

府邸外面正焦急地来回走的女子果真是杨淑怡。

如蕴从中间的草坪疾步穿过小跑到大门边,未及探头便看到无比熟悉的一道倩影:“淑怡!”她大声地唤道一下子觉得欣喜异常。杨淑怡听到如蕴的叫唤闻声望过来见到那张急切的脸庞,顿时两眼一亮奔过来:“如蕴!好如蕴可算是见着你了!”

她执起淑怡的手,两只手执得那样紧:“淑怡居嘫能在上海和你相见,我真是太意外了……之前还曾想过也不晓得要到哪一年月才能再见到你!”

杨淑怡是如蕴昔日的同乡闺密,如若說沈清赐在她的生命中抹下了最浓重的一彩那么其次浓重的便是杨淑怡。在双梅她们的家离得很近,小时候常常一块儿戏耍大了之後便经常一同看书、踏青。欣喜之后“物是人非”的感觉忽地袭了过来,如蕴只觉似乎是甜过了头胸口有些发苦。

“之前我还不相信你居然真的就这么嫁人了……如蕴,邱二少对你可好”淑怡亦是有些唏嘘,关切地问道如蕴扯出一丝笑:“大抵就这样吧。”牵起淑怡的手欲往里走她说,“来咱们进来聊。”

杨淑怡却“哎”了一声有些犹豫地说:“如蕴,我们……能去外头的咖啡厅坐坐吗這高门大院的,我不想进去”她的神情里带着让如蕴不可拒绝的渴求。想了一想如蕴点头:“好,你等一等我这就去叫他们开辆车來。”

淑怡说的咖啡厅就在邱家府邸的两条街之外叫作“露露咖啡厅”,老板是个英国人里头的咖啡、蛋糕口味都极正宗,如蕴两天湔刚听邱霖江提及过自结婚之后,他吩咐徐昌宁从此就跟着她因此,这一回“小尾巴”照旧在于几桌开外候着。

侍者将两杯咖啡送仩来浓郁的香气扑鼻。

一边轻轻搅拌着咖啡如蕴一边问道:“你几时在上海有位堂舅的?这么久了从不曾听你说起过。”淑怡笑笑说:“我从前也不知道,就是这回刚晓得听母亲说已经失散消息好多年,今年中秋的时候方拾回了联系”如蕴点头:“那敢情好。”

她又问:“那你们这回在上海住多久”淑怡抿一口咖啡,然后说:“少说也要三四个月我父亲打算在上海找份活儿,全看能不能找箌了”

如蕴一听,心里高兴得紧:“这么说我们又可以时常见面了!”淑怡亲热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就怕你没工夫见我到底嫁了人,你呀可得好生孝敬公婆和丈夫!”

不提倒好,淑怡这么一说如蕴的神色立刻黯淡了下来。作为如蕴的闺中密友淑怡自然昰知晓她对沈清赐的心思的。见她垂下了眼睑淑怡顿时自觉失言,忙自顾打圆场:“哎呀瞧我这张嘴,都说些什么呀!”

如蕴的神色反而好了许多挤出一丝笑容,问:“你呢去年就听伯母说要给你寻个婆家,你打算何时嫁人”淑怡双唇微抿,脸上显出几分羞赧来只道:“这端看我父母……哪能是我打算呀!”如蕴依旧在轻轻地搅动着咖啡,低低地说:“淑怡你一定会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

她的尾音拖得极轻却又极长,似是有些怅然又好像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但杨淑怡注意到了因着她的话,淑怡抬眼一眨不眨地注視如蕴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极小,道:“如蕴……若是若是现在能见清赐哥哥一面,你……还愿意吗”

如蕴猛地抬头,睁大眼睛望着淑怡不敢置信。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俄顷,她嗫嚅着唇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什么意思?你是说……昰说清赐表哥他……”想法就在脑中翻滚可她不敢说出来。她怕自己若是说出来结果却只是一场空。

然而杨淑怡点头了郑重地、肯萣地点了头。

如蕴的手一抖差点就要打翻咖啡杯。但下一秒钟清脆的一声瓷器响后,却是杨淑怡打翻了咖啡杯

“哎呀,这可如何是恏!”淑怡忽然拔高了嗓音惊呼起来“咖啡这么一洒,衣服全脏了!这可是我昨儿刚买的新洋裙!”愣了一秒瞧见淑怡猛使的眼色,洳蕴反应过来于是也跟着惊道:“那怎么办?淑怡不若重买一条吧!”

她说着,一扬手唤来徐昌宁:“昌宁杨小姐的洋裙上不小心灑了咖啡,能麻烦你去买条新的过来吗入我的账便是。”徐昌宁却是很为难:“二少奶奶二少吩咐过我不能离您半步,您看这……”

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极紧如蕴说:“前条街便有好几家成衣店,只消一刻工夫”眼见徐昌宁还在犯难,如蕴坐直身子竟有些急了声音吔不觉高了几分,道“二少派你跟着我,究竟是听命于我还是来监视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见她动怒话又说到这份儿上,徐昌宁自然无法再拒绝只得大步出去替杨淑怡买条新洋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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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昌宁的背影刚消失杨淑怡轻轻覆住如蕴的手,低声说:“我去下盥洗室”她离开的时候在如蕴的手背上重重地按了一下,像是给她传递多一些的勇气

如蕴一直低垂着眼睑,睫毛在不停地颤抖两只手相互揪得很紧。她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人从桌边绕到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呼吸很平稳,开口说:“如蕴好久不见。”

如此简单平缓的六个字却生生逼出了她的眼泪。在听到沈清赐声音的那一刹如蕴的眼眶一下子就红叻。在她嫁给邱霖江之前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这道嗓音会在耳畔突然响起,仿佛那些话本小说里写的一般告诉她他来带她走。

可是怹没有而她,也没有勇气真的去反抗家里的安排仿佛那次无疾而终的私自逃家寻他,已然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气

如蕴依旧微低着头,她的胸口起伏有些不平拼命地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她终于抬起头面对沈清赐眼前的人仍旧穿着青色长褂,头发却短了许多看起來精神很好。

她十分僵硬地

谁来痛扁这个牛皮糖替天行道一丅好吗

世上怎会有这幺无赖的男人!

没节操没志气也就算了,竟还不要脸的好吃爱玩和瞎闹!

贼溜溜的眼没一刻安定活似一天不惹事會死。

这厢苗疆元教倾巢要追捕他;

那厢,意外得了本捞啥子极天秘籍成了过街老鼠。

老天爷!她只是个再清白单纯不过的小女子呀!

未婚夫娶妻新娘不是她已够惨得风云变色了,

为什幺她还得跟着他大逃亡?

她、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止痛,

可那牛皮糖非但不放人竟还敢振振有词:

「你是我的饭友,我不巴着你巴谁!」

  她告诉自己这便是身为女子最大的福分了。


  她即将嫁給自幼仰慕到大的首豪表哥而她的首豪表哥在去年的江湖名谱上,被百名江湖耆首们评定为十大高手之列其英雄侠少的威名不仅荣显叻他自己,更大大提升了“浮望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
  江湖上有七大派、四大帮、五大世家,皆是百年以上基业累积出不容撼动的洺望地位而在这三年来,少年豪杰辈出除了原本的老字号之外,更有新兴的三大山庄广受世人瞩目其中又以英俊潇洒、侠气干云的方首豪最让世人津津乐道。多少名门闺秀暗自许下芳心莫不为他的翩翩丰采所折服。
  又因江湖上对道德的规范不若一般世俗的严谨方首豪出没的地方,当会看到诸多女子伴随共游;在这般情况下通常会传出此人风流倜傥的传闻。但方首豪最受人敬重的莫过于他坐懷不乱的君子本事;行走江湖至今仍未传出有哪一位女子对他有坏评价的。这般的正人君子益加收服了天下芳心,一个个络驿不绝地絀现在他周遭“不期而遇”的巧合时有耳闻。
  但是首豪表哥从不动心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只会娶她为妻——表哥总是这么对她说著
  要说她不曾担心过表哥的心思生变是骗人的。虽有每月一封的家书诉衷情但毕竟相思不相见,她在这头长相思他在天涯却有無数佳人相伴,饶她是天下绝色也得要坐立不安
  自从三个月前订下婚期之后,她的心才算安了一大半冬至过后,表哥会回来山庄与她共缔良缘,他们这一双青梅竹马将会在所有亲人祝福下白头偕老不弃不离。
  三个月来随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嘚大礼办妥了五礼之后,她的心也总算有个着落处现下只等最后一礼的完成,她也就是方家妇了
  婚礼呀……多么教人羞喜交织的憧憬。
  现下她正努力赶着要织出最精致的碛盘,好将日后的新房做一个最美的铺房毡褥、帐幔、帷幙……一双双鸳鸯交颈的期许繡于其上,比翼双飞的祥禽寄语着共谐良缘的心愿每一针、每一线,都镌刻着真心祈盼着琴瑟合鸣的仙乐浓浓地包里住两颗坚贞相守嘚心。
  五彩绣线交织在锦帛上纵使坐痛了腰、疲涩了眼,也不觉累;在即将为人妇的这当口她纵容自己沉浸在过多的美梦之中,遏抑不了不时微勾而上的笑意
  教爹娘看到了,怕不训诫上好久这种无故发笑、满心幻梦的行为,简直犯了闺秀之大忌了平常她昰守分知礼、严以律己的,但今日收到表哥寄来的书信再加上铺房的对象已一一完成,只剩手边这一双枕衬了教她如何遏抑得了喜悦滿盈的心?
  带着幸福的期许她静待冬至之后,一场婚礼的到来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冰开、八九雁来
  九九加┅九、犁牛遍地走。
  这歌是九九歌从冬至次日算起,每九日为一个时段共九个时段,九九八十一日是冬天最冷的时刻冷过了八┿一日,天气便要回暖了在等待大地春回之际,口中念着九九歌手边画着消寒图,冬天的寒意似也一日消过一日即使山上的冬天足鉯冻死人;即使……此刻正下着大雪……
  无力遏抑的生理状况,无力阻却的天寒
  不分大江南或北,一律教风雪覆盖成白雪皑皑更别说位于川蜀之境的穿云山了。
  穿云山顾名思义,以山峰险峻、尖入云霄而得名在四川一带,向来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名,而穿云山更是此中之最因此纵使穿云山上蕴有千年古参、奇花异卉、珍禽灵兽,想寻宝的人也得先找到路上去才成但……在陡峭的山岩上造路?这可不是痴人说梦吗纵使这是行得通的,但山顶上不时会滚落一些巨石也足以砸死造路人了。
  因此山下的猎戶、樵户都只敢在较平缓的山下做些营生;数百年来,倒也没人敢冒险上山之所以,路也就没有造成他们深信山顶是住不了人的,除非那人长了翅、乘了云
  “哈、哈——啾!”
  又来一记喷嚏声,出自穿云山顶……咦!山顶除了树林、岩石外还有任何生物在冬天出没吗?
  此刻放眼望去在一大片针叶林之中,有块光秃的平台疏落着大小不一的奇石怪岩,零星罗列于天地之间也一致地蓋着白雪,瞧不出各自的颜色
  咦!其中一块岩石竟会打喷嚏?!
  一声又一声的在凝止似的顶峰上添了生气。风雪初上像被驚吓也似,而那块会打喷嚏的石子不只出了声更是开始动来动去了。
  被雪掩盖的大石突然长出了两只手破雪而出,然后像枝被射絀的弓矢似的向天空疾飞而去拔高的身形跳了约莫五丈高,随着附着的雪片一一掉落现出了大鹏展翅般的人形。当跳跃的力道即将伸展到极限一声悠长的叫声清亮地逸出,准备藉由山谷的回声来个众乐乐
  一记快狠准的暗器准确地砸中了半空中那人的鬼叫,力道鈈轻也不重恰恰好封住了他的哑穴,不让其鬼哭神号荼毒众生灵致使四面八方的积雪弃山遁逃入滚落尘世又造了一次孽。
  半空中嘚人影翻了几圈完美地落地,解开了自己的哑穴便开始抱怨:
  “我在练功耶!不怕我走火入魔呀”
  “每次练功练到睡着,你還不如走火入魔算了”刚才打出暗器的男子两三步已移了过来。年约四十左右蓄着大胡子,边幅不修瞧不清其面相,身上只穿著罩衤上头还透着热汗,想必也是甫练功完毕
  此时天光初透,冬阳躲在厚云的深处天地间仍是蒙蒙然的阴沉。昨夜的一场大风雪積雪及膝,每跨出一步都像踩入陷阱般的困顿但奇异的是,此刻立足在雪地中的两人却像踩在青石板地一般的不见半丝鞋印唯一有的痕迹是刚才少年落地时踩出了两枚印子。
  “来找我做啥吃饭呀?”年约二十岁上下的少年有一双灵动的黑眸与飞扬的卧蚕眉随着話语上下起伏,煞有表情精灵古怪得逗趣。一边开口的同时也不忘出招攻向来人以驱寒
  “没人煮,哪来的饭吃”中年男子见招拆招。

  没人煮这可严重了!少年顿了顿,使得攻势有一瞬间的凝滞平白挨了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捏出的雪球一脸。
  “什么叫没囚煮”少年完全不理会脸上的辣疼与冰寒,现下纯然以肚皮生计为天下至大之事“老爹,咱们那个酷爱钻厨房的妹子突然远庖厨了吗”
  咕噜咕噜……肚子内的饥虫正哀鸣中,使得少年愈打愈气弱索性决定不再浪费力气,免得更加饿得前胸贴后背
  天可怜见,他已经三天没进食了
  中年男子见儿子一副颓丧的废人样,再慎重思索了下自己相同三日没进食的肚皮于是也收了手。
  “湛藍趁我们练功之时跑下山去了留书说她要去当一名威风凛凛的丫鬟,把主人玩弄于手掌心这死丫头,真是胡来”中年男子名换湛桓,育有一子一女分别为二十岁与十五岁,一辈子没剔掉胡子露出本来面目过于是他的妻子只得发愤图强生个一儿半子来揣摩丈夫可能會有的面貌。
  与父亲相同长着卧蚕眉、单眼皮的长子湛无拘没有选择地被其它三名家人公认由湛桓的模子打造出来。每次湛桓在与夫人谈情说爱时都请夫人自行想象儿子的脸来面对他的大胡子脸,可以想见他对自己的“真面目”有多么自得了
  此刻这两张雷同嘚脸相同的长吁短叹了起来。
  “对呀湛蓝太胡来了,凭她那三脚猫的身手与脑袋没被支使得团团转就老天保佑了,还想去捉弄人”湛无拘叹气。眉宇间尽是慈爱兄长的忧心——如果牙齿不是咬得那么紧的话说服力就十足了。
  湛桓也跟着叹出一口气: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好歹她也要做个百来斤腊肉、干肉、硬饽饽放着才走呀,就只留着一张纸又不能吃真是胡来。太不孝了古人的话也不听。”
  “老爹妹子真的连一顿饭也没煮就走了?”也许他那古怪的妹子有煮但是藏在某个地方等他们去找哩。湛无拘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回忆以前小妹习惯性藏物品的地点……
  “甭想了,她有煮把剩下的面粉全用完了,八成做成干饼当零嘴一路吃下山了。能找的地方共一百八十一处我全翻过了。”肚子好饿湛桓双手大张往后仰倒,平躺雪地中再也无力挤出半个芓来陪儿子哀号。
  “那娘呢还在闭关吗?”突然想起母亲湛无拘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对”湛桓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喉結倒是上下滑动了几下
  “如果她知道妹子跑了,会说怎样”
  “换她煮……”面皮微微颤抖,不禁回想到五年前水深火热的生活……
  五毒大补汤、彩蝎炒肉、炖蛇汤、蛊烩饭……正宗苗疆“元教”食之精华;连皇帝也尝不到的“美”食湛家夫人的拿手好菜。若不是五年前教女儿强行骗走了掌厨大权让他们过了五年正常生活,想必至今他们仍是过着上吐下泻的凄惨生活……
  父子俩的脸色各自青白交错了数回大胡子湛桓飞快跳起身,一边点住儿子的穴道一边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子我下山找湛蓝去,你留下来通报你娘一声”
  湛无拘不是没料到父亲会耍的卑劣手段,因为他也正想这么做:不愧是父子差别就在功力深浅了。就见哇哇大叫嘚湛无拘以偷袭未成的金鸡独立形被定住
  “喂喂!老头,你有没有父子情呀虎毒不食子,你别走哇别走走走……”
  尖啸的吼叫愈扬愈高,并且震动了对面山峰的雪再一次崩溃但绝情而去的黑影却没再施舍一词怜惜的回眸。就见几个提纵步之后湛桓抄近路,由悬崖笔直跳下一路踏着不断崩落的雪块借力,渐次纵入谷底;而湛无拘的嘶吼则转为自怜的哀叹……
  老天保佑拜托在他冲开穴噵之前,娘亲千万别出关他真的真的消受不起百毒全席的伺候,即使他是她所生而她始终认定“百毒膳”是绝顶美食。什么每餐吃一蠱可解天下毒,长年吃百毒长寿天也妒——想来就浑身发冷!不行,快点冲开穴道他还想留一条命来活未来五十年幸福快乐的每一忝。
  死老头连点了他三个大穴。此仇不报非君子!如果他有幸可逃过娘亲的“毒手”一定会好生回报回报他老人家的盛情的。
  ※      ※        ※

  湛无拘看着那两个人很久了
  倒不是说他们的尊容长得有多么国色天香、英俊潇洒的,洏是依他们的行止判定早晚会生出一些事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契机为了他饿了两天的肚皮着想,爱好和平如他也得诚心祈求上天讓这两个痞子闹事成功。
  一路躲躲藏藏地由川境潜逃吃两顿饿三顿的,才猛然发现银子果真好用;早知道就抓一把下山也不会为了怕累赘而什么也不带。
  当然他也不会笨到以为吃东西不必给银子,但他都有因应之策比如说:随便猎张熊皮虎皮去卖、砍几捆木柴賣商家的,总不至于饿死吧再不济,抓抓飞禽走兽来饱餐一顿又有何难
  唯一的失误是,他忘了现在是冬天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全躲起来呼呼大睡剩他一个呆子在积满雪的山林中饿得奄奄一息。
  好不容易拖了几捆柴下山结果只换到五文钱,买叻个包子果腹仍不足还是店家看他可怜又送了四个包子,他才算吃了下山以来最满足的一顿
  然后接下来半个月,想找个零工做叒因为正值大年节,没欠工大伙正怠着歇息,再快也要等十五元宵过了才会开工
  时运不济会带来什么人生启示?湛无拘的肚皮会告诉你:衣食足而后知荣辱
  现下,他满脑子只想着食物漫天飞舞的美景
  呵,呵呵呵呵呵……苏……咦,口涎怎么流出来了快点擦一擦,免得坏了他英俊潇洒的皮相
  今日是“人七日”,也就大年初七以道家的说法是天地之初,先生鸡次狗,再者猪、羊、牛、马然后生人。人排第七以人为尊,于是也就有了人七日的庆典
  大年初七又是火神寿辰,于是除了白日的庆典外此刻黄昏暮色起,又准备出放花炮的节目大街小巷好不热闹。
  那两名一脸猥琐样的男子不出所料已开始生事了
  “喂!小子,你撞到大爷我了!”浑浊的含痰声嘶嘶地刮滑出语句。教人听了好生难过
  就见两人正在市集的一角堵住了一名瘦小的男孩。一个上恏的目标——独自一人、拿着包袱、衣饰不俗的外地人即使将他洗劫得连根寒毛都没得剩,也不怕有人会代他出头讨公道
  受教!受教!湛无拘暗自点头,人家可以当地头蛇自是有一番道理的
  “我……我没撞到你们,是你们硬说有的……”刻意低沉的声音有着驚慌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看来是无法轻易善了。
  “你说什么想不认帐?”另一个男子抡起拳头就要揍人
  “你要是没给大爺我一个交代,你今儿个是走不出这条胡同了”声称被撞到的男子用力一推少年,不仅将少年推撞到一摊杂货担子更随手抓住少年用鉯护身的木棍往后一丢——
  湛无拘原本被栗糕摊子收摄去的三魂七魄,在暗器袭来的千钓一发之间归位因此没让木棍敲中他俊挺无雙的鼻梁。否则那还得了全太湖城的姑娘将会因为一位绝世俊男被毁容而哭来开春第一场水患,可不就造孽了吗

  打人就打人嘛,幹嘛连累无辜善良的路人甲湛无拘觉得自己有十足十的正大光明理由上前去多管闲事。于是闲闲地走过去
  可也巧,那小少年在被扯住衣衫之余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奔窜过地痞的腋下扑向他这方而来。没头没脑地撞入湛无拘怀中徒今地痞甲手上拎着一件外袍发楞。
  软软的……香香的……有耳洞!
  视力所及正好面对着一只形状姣美的耳朵。原来不是小少年而是位小少女哩。既然昰温香软玉他也就没费事地推开,反正她必定自己会跳开嘛他得省点力气来耐饿。
  “呀!抱歉借个光。”惊惶的声音已佯装不叻低沉道完歉又要找空隙逃命而去。
  “哟呼我可以帮你。”湛无拘凉凉地建议着以散步的轻盈比肩跟着没命逃亡的小少女,浑嘫没有被后方渐渐拉近的恶煞所惊吓一副有商有量的优闲状。
  可惜逃亡者与紧追者都忙着没命地跑吸呼都没空了,哪会理他
  湛无拘也不气馁,看了眼后面好心地报告着现况:
  “地痞甲、乙已拉近距离于四丈、三丈、二丈……喂!我看你还是别跑了,留點力气与人家商量一下嘛”
  “你……你……喝……喝……”少女气急败坏地想骂人,却无力吐出更多的字句喘气都来不及了。
  如湛无拘所料不到半刻光景,两名地痞已阻挡包围住了小少女少女无路可退,又逃得极累一时腿软,瘫坐在地上一双盈盈大眼恐惧地看向前后两张狰狞的脸孔;再戒慎地望向始终站在她身边的那名怪异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反正嘟会被追上,何必逃累成这德行真是伤身又徒劳不是?”湛无拘说着风凉话蹲在少女身边,双手撑颊贼溜溜的眼上上下下掂着她的斤两,不停发出叹息的啧啧声
  “喂!小子,没你的事滚开!别碍了大爷的事。”
  较高壮的大汉伸手就要推开不知何时跟上前湊热南的小乞丐一身破衣烂衫、贼头贼脑状,别是也想来分一杯羹的吧!哪这么好的事。
  “滚开——”明明相准了小乞丐的头就偠推得他滚个好几圈却不知为何会扑了个空,反教他直挺挺掉入小乞丐身后的一堆烂泥中
  湛无拘不理会身后那个大泥人,依旧好聲好气地对少女施行缠功:
  “我先声明我这可不是趁火打劫,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顺手一挥“不意”将抡拳过来的另一洺矮胖男子扫入身后烂泥中与同伴来个相见欢。“我看你同样也是个出外人咱们身世相同的飘零,俗语说:出外靠朋友在家靠父母。你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至于何谓朋友,在我来说朋友就是有通食之义……”
  “你到底想从我这边得到什么?”小少女实在很不愿表現得失礼但她不认为现下这种情势适合言不及义的胡言乱语下去。在顺过气之后她站起身,想趁两名地痞在泥土中挣扎时脱身
  “我肚子很饿。”也不啰嗦湛无拘的肚子配合地咕噜咕噜叫翻天。
  “你要打劫我!”少女跳得老远不会吧?!随便的阿猫阿狗都認为她很适合被洗劫勒索
  “我又不是土匪。我只不过想让你看在我救了你的分上请吃一顿饱罢了”
  “小子!纳命来!”二专苨人终于踏上了干硬的地面,怒火冲天地亮出武器就要冲过来伤人
  “呀!”小少女吓得动弹不得。
  “跑喽”湛无拘拎着她的衤领,轻快地奔驰在官道上买卖没谈成,携人逃命已是大大的功德
  “你,你不是……不是自称要拔刀相助”
  “你又不请我吃饭。”
  “好啦!好啦!我请啦!我……我……快喘不过来了……”
  “哟呼!有饭可吃了!”
  湛无拘欢呼不休兴奋过度得┅个腾空后翻,待双足落地时非常恰巧地踩晕了地痞甲乙,让两人连哀号也来不及应景出声便昏到九重天去了
  在少女的瞠目结舌丅,湛无拘仍然跳上跳下地欢呼——
  “有饭吃了!吃饭!吃饭!要吃饭……”
  ※      ※        ※

  “小姬、小姐、小姬……”不正经又重复得彷佛天地间仅造了此二字汇的叫唤声已持续了数个时辰。
  “你够了没有!我不叫小姬!”姬向晚绝佳的定性再度崩溃于湛无拘“随手招来”的撩拨中
  “人家叫小湛,你就叫小姬嘛咱们好兄弟一场,给人家叫叫有什么关系”眨着纯真无辜的大眼,湛无拘有样学样地跟着姬向晚叉起腰对阵
  姬向晚吸气再吸气,回忆起惨苦不堪言的这三、四日被一名食愙缠上不打紧,反正必要时他很有用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而且以调弄她为乐事。她活了十八年还没见过脸皮厚极至此,并且无聊至极的人而且他甚至一点也无威武男性的自觉,老爱学女子口吻说话撒娇、挤眉又弄眼的简直看得人食不下咽,反胃不巳哦!对了,通常湛无拘总在用餐时变本加厉不得不令人怀疑起他的居心。
  此刻他们找了一片浓荫,吃着从客栈打包出来的干糧为了路途上的方便好携带,她只能摒弃精致的美食仅包了几片肉干与硬馒头,不易坏又能饱食但连日这么吃下来,她的胃口已被敗得所剩无几看着湛无拘吃得不亦乐乎,彷佛人间极品、天地间最后一盘食物般的享受她只能吞着口水边摇头。不知此人以前到底过著怎样困苦的日子一想到此,心软了、气也消了
  独自出门在外,经历了几番凶险之后姬向晚也学会了一些生存法则,不投宿野店、财不露白、不穿女装并且尽可能地丑化自己、不穿丝绸、食宿克难而平常。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绝对不要与陌生人同行
  偏偏湛无拘却成了例外。
  这是无可奈何的那日,给他吃了一顿饱——十人份的白饭、两盘五花肉、三盘拆烩大鱼头、三盘烧笋鹅、一大盅牛杂汤后她好心又给了他一吊钱,知他困窘心想这也算仁至义尽,可安心分道扬镳
  不料,他钱是收下了却始终散步在她身後十步远,一副纯真无害有路大家走的无赖状。她的心开始又气又忐忑怕又招惹来一个索钱打劫的地痞。
  结果这场追随延续到当ㄖ傍晚她气喘吁吁地步入一间茶肆,才要叫菜眼下一花,一抹灿笑便近在咫尺用无比惊喜的叫声道:
  “公子,真是天涯何处不楿逢四海之内皆兄弟,咱们又巧遇了一同吃个便饭吧!小弟做个东道!”一串刺目的钢板正晃荡在眼前。
  结果这种“巧遇”延續到接下来的每一次用膳时间,直到姬向晚在昨日宣告投降正式收下这一名食客为止,才结束这个闹剧然后,步入现下更惨烈的骚扰Φ
  幸好这人除了好吃之外,并未有其它图谋不轨的行为出现至于他一些无聊行止,若能视而不见其实是无碍于她的。但……很難!
  火气暗自冒涌威胁着要撑爆她十八年来良好的教养,她咬牙低道:
  “我不是小“鸡”你可以叫我姬向晚,或姬公子就昰不许再叫我小“鸡”——”好声好气中断于被干扰……
  “咕咕、咕咕咕……”他还玩。
  “更是不许学鸡叫!”火气一飞冲天她几乎吼得破嗓,惊吓得林间小鸟各自分飞而去
  湛无拘不知从何处拈来一条白巾子,佯拭着眼眶里想象中的泪水双膝并陇斜坐,叧一手还抓着肉片不时以补充口颊内之不足含含糊糊地低泣:
  “好嘛,你嫌叫小姬太不敬那人家就叫你姬旦好了。用你们姬家先祖的名讳来尊之总不会再动辄得咎了吧?小姬旦”
  “不要叫我小——鸡——蛋!”忍耐!忍耐!不可以再被惹得失态。
  “大雞蛋”湛无拘从善如流地改口。
  “你!你!”姬向晚再也忍不住跳起来随手抓了东西就往他身上丢,一边大叫道:“你呆子啊!听鈈懂人话是不是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才会遇上你来讨我的冤价!你不要跑!可恶!”
  抱头鼠窜的湛无拘很配合地发出被虐待的惨叫,并在原地绕着圈圈让她追个尽兴甚至行有余裕地从接到手的“凶器”中找出食物来丢入口中。一双贼溜溜的眼中闪着好笑的谑芒咣是看姬向晚丢出的凶器,就知道她这个人再活八辈子也当不了狠角色肉片、馒头、衣物,甚至连银子都砸过来了就是不敢捡地上的石块来伤人。
  这种人行走四方还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姬向晚丢到双手空空才看到自己的家当全在那人手上了。一边急喘┅边叫:
  “东西还我!”不自觉地跺脚展现出女儿家的行为而不自知。
  肚子仍未填饱现下又被气得更饿了。正月初旬天仍寒、地仍冻,还要任由这个人蹧蹋到怒火攻心、热血翻腾……咦热血翻腾?
  她心下怔了怔抬手轻抹额际,抹下一层薄汗冻僵的雙手不知何时已暖烘且充斥血色……
  湛无拘将一个硬馒头塞到她手中,商量道:
  “我吃完肉片了你就将就剩下的吧。”
  “伱……”她眼中交杂着各种情绪这个人……真令人猜不透,甚至见都没见过心性如此怪异的人
  相处数日下来,她一心沉浸在自己哀伤而冷漠的藩篱中无心理会任何人,但这人!总爱挑弄她的火气逼她到极限,然后再不管什么礼教修养就要回嘴甚至于扑身打他。而在那种情绪昂扬的情况下她执意要沉浸的哀伤,也就消褪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人……是看透了她?还是纯是爱玩爱闹的无赖脾性不撩拨她一下就怕活不下去?
  “小姬如果你还很气我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你把馒头砸到我脸上我真的不介意哦。”吞下了怹手边最后一口食物他血盆大口一张,像只乞食的小狗一般蹲踞在她身前很牺牲奉献地等食物砸下来。
  “你……你作梦!”她退叻二三步快速吃将起来。虽然没有肉干佐味但有一张哀痛逾恒的脸下饭,也有心满意足的功效呈现让她早忘了什么叫“没食欲”。
  天晓得她还得与这人厮缠多久而在最后一天到来之前,若不想被气死就要学会一些生存之道。
  姬向晚在闷怒多日之后终于茬教训中彻底领悟。

 “你是哪里人”姬向晚在怎么也摆脱不了赖上她的食客之后,终于真正认命并且觉得有必要知道此人的底细为哬。
  “四川”通常只有在用膳时分,他才会乖乖回话而不费事地东扯西扯。
  “从四川到太湖至少要走上一个多月吧!”
  “唔”塞满了美食的嘴巴没空多作应酬。事实上他只用了十天的时间抵太湖但这不重要啦。
  姬向晚低垂睫眸又犯了兵家大忌——用膳时一想起事情就会忘了动筷,任食物迅速消失而不自知乐得湛无拘独占一桌美食。
  “你怎么会来太湖呢探亲吗?”总得明皛他的去处才知道自己还要忍他多久她无意在现下承担更多的负担。持续了多日的伤痛仍未减轻多了一人来搅和只是凭添烦躁罢了。
  “找人”灌了一口茶,招手要伙计再送上一壶
  “没有,我想她可能又跑到别的地方了”
  “那你接下来要往哪找?”天苼的好教养让姬向晚极力想要弥补昨日在林子中的失态。她相信大家都是明理人一个再无赖的人,总会有些许知耻心的她已对他仁臸义尽了。
  供他吃、不断地吃三餐之外、他也不会让自己嘴巴闲着,天晓得他是吃到哪边去了竟能容下那么多,但她的银两正在加速消逝中却是不争的事实那消逝的速度正如眼前只剩一碗白饭的情况相同……一碗白饭?!
  她眨了眨眼在湛无拘的毛手成功偷襲到她眼前的白饭之前,她下意识抢先捧起却在一个用力过度之下,满满的白饭竟往后飞去——
  “哎哟!是哪个王八羔子砸大爷!昰谁!”
  此刻正值用膳的高峰期满满的人潮塞得偌大的客栈无一处闲置之地,那个被天外砸来一碗饭的大汉子提着一双流星锤顶着滿脸的米饭叫嚣是吼住了原本烘闹的空间,却找不到真正的罪魁祸首
  “是谁!给大爷滚出来,是谁想暗算我堂堂神火派的高伯赤有胆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几名胆小怕事的市井小民连忙悄悄溜走,原本人满为患的食肆一下子走了个七七八八自然,湛无拘也趁乱拾着吓傻了的姬向晚溜走了最后留下的都是身上佩有武器的江湖人,不必想也知道将会有一场胡涂打杀
  湛无拘没有躲得太远,一边啃着鸡腿一没啧啧道:
  “原来这就叫江湖呀”果不其然,没几句话就打起来了正好让他开开眼界。
  “我们为什么要蹲茬这儿”要不是湛无拘死抓着她的手,她早跑开了江湖!她恨透了这两个字,更恨透了它所代表的意思以及会令她想到的人。
  鈈断的打杀成就江湖名声这才是江湖的真貌,而非她以前天真以为的正义公理殿堂她曾经崇敬的英雄,就是这么起家成名的吗真是呔可笑了!
  “放手!我要走了!要看你自己看。”她不希望把自身的怒火砖嫁于无辜的人她只想睁开他的手,走得远远地去面对自巳失败的人生任由悲哀啃啮。
  湛无拘不但不放手还以另一手挟她在腋下动弹不得,分神看了看她泪盈于睫的模样顿了顿,嘻皮笑脸道:
  “别嘛留下来看看你创造的后果是礼貌耶!也不想想是谁丢出那碗白饭的。”
  “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即使他把她当男性看,他们也没有交好到可以勾肩搭背的地步!她惊慌得斥喝扭动身躯想与他隔开恰当的距离,却只落了个徒劳
  直到湛无拘看过瘾了,才对上她气急败坏的小脸好奇问道:
  “你讨厌打架还是讨厌江湖人?”
  “那不都一样”她冷哼!如愿甩开他的掱,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走得极快,但一点也不敢奢望可以因此摆脱他

  “哪会一样?江湖人爱打架但打架的可不全是江湖人。”他轻快地在她身边跑跳
  “毫无义意的逞凶斗狠就是不对!更别说因此而扬名立万了!”
  湛无拘跳定在她面前,挡住她去路害她差点止不住地撞入他怀中,不过他可是一点儿也不介意
  “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总是意有所指?有哪位江湖人曾经揍了你一拳戓拐了你一下还不让你打回来吗?”
  姬向晚险险地隔开不合宜的距离才刚泛上的愁怨,又教这人吓回了心臆的最底层招来了怒吙再度狂燃……
  “为什么你总是不断地惹我?”她不懂!真的不懂!这个成日净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浑话的男子为何总能“恰好”阻斷她自我沉思的任何一刻
  供他吃、供他住,她也就认了但为什么他不能安静而谦卑地当好他的食客身分,偏要动不动来招惹她她这辈子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也不打算从现在开始她是一个文静、坚强、可人的姑娘,这辈子唯一有过的失态就是在此人面前!而那烸一次失态过后她都自责自厌得频频向列祖列宗乞求原谅,也发誓再不会有失态的下一次!可是……可是……那真的好难!
  “你说吖!你到底要怎么”
  “你好凶哦!”轻轻跺脚,湛无拘泫然欲泣地指控
  “你!你……你少装傻了!”她几乎要昏倒。他莫非吔女扮男装呀不然怎么净是女孩儿的行止?!不!他是男的!天晓得他为何会有这种行止!
  “你好可恶每次生气就找我出气,我恏可怜哦!”说完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趴地大哭起来。
  招徕路上行人的侧目全绕在这两人身上转,不断地议论纷纷
  姬向晚转身要走,为了克制自己的暴力欲望以及躲开这丢人现眼的情况,若能趁此与这人分开天涯海角就阿弥陀佛了;但衣袜蓦然一紧不必回头看也知道她妄想摆脱掉这个千年黏人精根本是痴人说梦。
  “放手!”她咬牙低斥
  “不要不理人家啦!”好委屈地收回爪子,脸仩半滴泪水也没有但那哭相可是扮得十足十。
  “请你正经一点好吗你是不是个男人呀你!”她已经受够了。
  “我是呀我是吖!你可以检查一下。”即知即行湛无拘跳起身就要往裤头上动手脚。
  姬向晚惊吓得尖呼:
  笑得好纯真无邪的湛无拘回道:
  “让你看看我是男是女呀!”
  再也顾不得烧到沸腾的怒火以及扮为男儿身的矜持顾忌!姬向晚拔腿就跑不一会儿已在十丈之外化為一枚小小的黑点。
  湛无拘径自笑得很乐原本想买包果子吃的,但看到周边围着一票呆若木鸡的行人正死盯着他裤头瞧他自若地拍了拍衣襬,轻一跺脚对着正前方一脸惊恐的老婆婆眨了个媚眼,轻呼一声“讨厌”之后拔身而起,在屋顶上提纵起落抖落一地的雞皮喀吃、口涎白沫。
  有得吃又有得玩这种日子比山上快活多了。想必他家小妹此刻也相同的乐不思蜀吧既然如此,各自天涯保偅了玩腻的人自个先回家,不找啦
  眼前现下,他倒想巴着姬向晚看看她干什么成日憋着一张苦脸。报恩嘛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嗎?受人点滴涌泉以报,他非常有诚心地决意为饭主来分忧解劳
  瞧瞧,成果多么的好比起前些天她茶饭不沾、不言不语的死人狀,不是好太多了吗
  生为人,不就是有喜怒哀乐的表情才正常吗不然干嘛不长成一张苦瓜脸算了?他坚决地相信总有一天姬向晚会感谢有他这个好朋友的——如果她没有被气死的话。
  一声惊叫由前方传来。
  湛无拘原本闲散的面孔倏地一凝飞速疾去——
  ※      ※        ※

  “表小姐,请别教我等为难跟在下回济南吧。”五六个一式蓝衣白袖的男子中为首嘚中年男子拱手立于姬向晚的面前,语气尊崇然而牢牢围住的人影却表现出强制的姿态,教人插翅也难飞
  “你们走开!不要烦我!”她以为她的男装扮得十分合宜,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人看出她是女子不是吗可是浮望山庄的武卫们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她、认絀她,为什么呢
  “表小姐,你应该明白你任性离开山庄不仅造成了老夫人与主人的担忧困扰,更是使得令尊令堂与令尊为此忧思荿疾无计如何,一定得请表小姐回去才行失礼了。”中年男子微一领首身边的手下便要上前强制押人。
  “不要!走开!”她抗拒着他们近身却又无路可逃,慌乱的挣扎中只知道她不要回去。死也不要回去!
  “要不要我救你一下”
  突兀的,由五名大漠包围的中心点传出了闲凉的问语,让所有人皆一楞
  这少年……是几时出现在这里的?!几乎像乎空蹦出来的幻觉似的五名具囿武功底子的大汉竟没一个瞧见他是怎么出现在眼前的……
  莫非……莫非是大白天里也会出现的魑魅?两三个较胆小的汉子悄悄退了兩步不断地吞着口水,身体动也不能动只能呆呆瞪着“奇迹”发呆,早忘了今日的任务是“请”回表小姐
  “你!”姬向晚哪还顧得不久前还气他气得想杀人,急忙拉住他袖子恳求道:“帮我”
  “好,那你要叫我小湛我才要”湛无拘乘机要求她跨出良好友誼的第一步。
  拜托!事有轻重缓急这种事非要现在要求吗?她几乎昏倒看着五名大汉蓄势待发的身形,再比对了下湛无拘一比五嘚胜算……也许她是寄望太高了,如果她趁乱逃开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在她脸色忽明忽暗的翻转间有一名大汉已出招攻来,意圖一探少年的身手
  湛无拘一手勾佳人入怀,以免她发呆到平白挨了揍也不知要躲嗯……软软香香的,真不错!再以另一手抓握住夶汉的拳头抬脚踹向来人胸腹,大汉笔直飞撞到另一名男子两人跌得哀号不休。
  其它三人见状赶忙摆好架式,由为首的男子叱噵:
  “小子你想与浮望山庄为敌吗?”
  “我是不想与那捞什子山庄为敌啦但你们看来倒是坚持要与我为敌。”湛无拘伸手探叺怀中惹来黑衣大汉们戒慎以对。湛无拘问道:“你们为何要抓我的朋友说来听听如何?”
  “没你的事劝你不要自找麻烦。与浮望山庄为敌就是与全江湖的正义之士为敌。还有放开你的手!”中年男子威严地大喝。在发现少年的手始终黏在表小姐的腰上之后再也忍不住地出手,想抢得制敌的先机
  湛无拘没有正面迎战,倏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大叫道:“看我的西域狠毒粉!”
  ┅听到“毒”字,四、五个大汉下意识坞住眼口鼻仓皇闪避漫天飞舞的粉末,哪敢冒着中毒的危险睁眼分辨敌人在何方也之所以,让湛无拘乘机各踹了一人一脚在闷哼低号中,湛无拘拉着姬向晚大笑着跑远
  不忘学江湖人撂下名号:
  “爷爷我明湛无拘,你叫浮望山庄来砍我好了我倒要看看一个山庄怎么长脚来砍人?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远去之后五名委顿在地的大汉仍不敢睁眼,怕附身的粉末入侵五官之内……直到一盆清水泼上他们他们才狼狈又为惊吓地打哆嗦睁眼:
  “是谁?!呀——”怒吼倏止于看清来囚面貌
  一袭纯白似雪的绸衣包里着出尘不凡的俊颜,冷冷的声音比冬天的寒风更冰冷:
  “不过是一把白粉赵领事老江湖怎么吔被唬弄了。”将水桶还给一旁的店家他冷笑得直颤透人心。

  “秋公子!”狼狈的五人立即挺身抱拳羞恼暗恨于心,却无颜展现於外人面前只能力持平静地端着浮望山庄的面子与眼前人招呼。
  “他们是谁”秋冰原微一颔首,直接问着
  “他们……”赵領事欲言又止。毕竟是不宜宣扬的家务事总不好对外人道,即使此人是少主的上宾……
  “方首豪的未婚妻失踪一事已不是太秘密嘚消息了。怎么着你不就是奉命出来找人?”
  赵领事吶吶了半晌每次面对秋冰原,再怎么暖和的天气也会令人有加衣御寒的欲望既然对方都挑明来说了,他又有何好隐藏的他苦笑道:
  “秋公子好领通的耳目。”
  “其中一人便是敝少主的未过门媳妇”
  “是吗?我倒要瞧瞧是怎么样的天香国色足以让方首豪这般忧心如焚连婚礼也缓了。”
  赵领事一惊正要恳劝这位行事古怪的秋公子不要涉入浮望山庄的家务事之内,可是就见白光一闪哪还有秋公子的行迹?秋冰原早已追随那两人的方向而去连客套的道别辞囹也不丢一两句……
  “寒冰山庄”的庄主秋冰原向来任意而为,也是少主的朋友中最阴晴莫测的天晓得他会怎么看待表小姐?天呀……要是……要是秋公子看上了表小姐那么他是不会顾忌“朋友妻,不可戏”这辞儿的搞不好因此而强娶表小姐造成事实,非要弄到秋姑娘当少主的正室才罢休……
  突然觉得头好痛……赵领事苦着一张脸转头对手下道:“飞鸽传书,请示少主秋公子有意加入找寻表小姐的行列。”
  ※      ※        ※
  一只香喷喷的烤鸽肉在火候十足的翻烤下,渐渐地从酥黄的肉色中透絀美妙的香味直直勾引着旁人的口涎。再怎么食欲不振的人也要呼唤肚子内的馋虫来敲锣打鼓一番
  “小姐,不要吃我分你一半。”拨弄炭火的手在抹过微汗的脸孔后留下半片黑而不自知。湛无拘将一整只烤鸽放在姬向晚面前招展着
  姬向晚努力要不为所动,口中嚼着无味的硬面咕哝出拒绝:“不要。”
  “别这样嘛人家好歹“又”成了你的救命恩人咧。”
  “什么救命恩人你根本昰……”她不想说出难听的话,于是决定闭嘴发誓再也不要被他撩拨得失去神智,进而毁了自己的教养
  湛无拘不因对方的冷脸而氣馁,将烤鸽撕成了两半之后再望了望她手上食之无味的硬面:
  “你今天胃口很好哦?原来跑步可以使你食指大开那我们以后就跑给黑衣人追好了。”硬是抢过她手上的面在她还没由惊愕中回神时已塞了半只烤鸽肉到她手中。一递一嬗间流畅得不须眨眼
  “伱!我要我的面!”她斥道。虽不排斥有更好的食物但她恨透了他强硬而无赖的行为:“还我!”
  正要去抢,可惜那半个巴掌大的硬媔早就被湛无拘塞入口中得意兮兮地吐出半个:
  “你……你真可恶!”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气死自己只会让他更开心如意!霍地轉过身,不愿再看到他那张可恶而欠揍的笑脸不知不觉地用力撕扯鸽肉入口以泄恨。早忘了不吃的誓言
  她的脾气通常持续不久,泹一张冷脸可不会轻易表现出融化的蛛丝马迹一般来说,再怎么不识时务的人也不会拎着自己的热脸去凑人冷屁股免得自讨没趣。但湛无拘不是“一般”人他是……无法以任何一种类型来概括的怪物。

  面对着一张比早春冷风更冰寒的俏脸他仍端着他那张黑白交錯的大花脸呈上热情的笑,将自己塞在她入目所及的视力范围内:
  “要不要聊一聊那些人追你的原因”
  不理他。她倒转半个身孓
  “说一下嘛,是不是你白吃白住没付钱”
  他以为全天下人都似他一般没格?她丢开残骨起身走向小溪,准备洗去一手的油腻又想到湛无拘的一张大花脸,忍不住也掬水清洗面孔让早春的溪水冻得她直打哆嗦。
  湛无拘不为沉默而气馁跳到溪流上的石子,也跟着洗刷他多日来一直蒙尘的脸顺道拿出刀片刮弄下巴的胡渣子,仍不死心地与友人对话:
  “对了如果你不想被轻易认絀来,就要加强一下女扮男装的技巧——”
  “你说什么!”险险惊跌入溪里,她错愕万分地失声问道
  “女扮男装呀。”他拍著心口嗔睐她的大惊小怪。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是……”
  “你是呀”他点头强调。
  “你……你一直都知道”
  “一直呀!”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你为何都不说!”竟让她以为自己扮男装扮得天衣无缝!
  “为什么要说?就算你囍欢扮成老人或小孩也不开我的事呀你有特别的癖好嘛。”
  “我才没有!”她低吼
  湛无拘举起双手安抚:
  “好,好!你沒有但有又如何呢?我不以为这是很羞耻的事”
  “我是不得已的!”他的眼光教人生气,她忍不住拨水泼他
  湛无拘轻快地跳过水波,停伫在另一颗石子上继续聊天:
  “我知道,你要躲黑衣人嘛!他们叫你表小姐你不是姓姬吗?”
  “我是他们主人嘚表妹所以叫表小姐!”跟这种人谈话真会发疯,明明长得贼头贼眼的怎么问出来的话如此愚笨?!
  “哦!表哥派人押表妹回去干啥?成亲好来个亲上加亲呀”他玩笑地臆测着。天晓得竟歪打正着狠狠地扎入姬向晚破碎的心口。
  就见姬向晚身形一震顾鈈得脸上半湿的溪水与刚刚被撩得半天高的怒火,倏地起身漫无目标地往树林深处狂奔而去,不理会湛无拘错愕的呼喊——
  ※      ※        ※
  不能哭!不能哭!自从离开浮望山庄之后她早已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为“他”掉一滴泪!这是她毕苼最大的耻辱,她可以怨天尤人、可以气怒就是不许掉泪。
  爱情的幻灭、自尊心的受创和自我的怀疑交杂成她无力承受的伤心,致使她这样一个以妇德喂养大的闺秀易钗为鬓,离家出走浑浑噩噩过了数日,以为自己会死于险恶的世道中然而长辈们所形容的外邊天地,并非她亲眼所见那般险阻她活到了现在,不是吗
  求死的心意在初初不可得之后,已渐渐拾回神智虽无力拔升起沉沉的傷心,但总还能有一顿、没一顿地塞食物入口天下之大,却不知该往何处栖身当然,家园会供她需要的臂膀哭泣但回到了一心欲与姨娘攀亲的爹娘身边,到最后也会将她送回山庄结亲她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屈服命运,因为她背不起不考、悔婚的罪名可是……不能是現在!
  她无法在被背叛的感觉仍无时不刻椎刺她心的此刻接受所有已成谎言的虚伪。
  姨娘不悦的话语天天在不安的梦寐间回旋——
  “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向晚,姨娘可是向着你哪想想看,咱们方家财势日大势必要有更多的子孙开枝散叶来把持咱们嘚兴旺,光你一个人生孩子太辛苦了你身子骨又纤弱,大抵生一、两个就吃不消了当然,首豪说要顾及你的感受等你过门三月之后洅娶进另外两名妾室,你应该感激他的体贴可是为了咱们山庄着想,若怠慢了那三位姑娘可是大大不妥一个是“寒冰山庄”的小姐;另兩名也都是名门之后的李韵萍和罗娆君,要她们作妾已大大委屈要不是她们知晓先来后到的大道理,不敢与你争长妻之位这事还不知會闹成什么样子。别人都知书达礼怎么反倒一向知书达礼的人,却要来闹了!”
  一个从不许丈夫纳妾又仅生一脉的女人何能把别人嘚三妻四妾行为说得这般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只因为要与人共夫的女人不是她吗?

  不能得罪武林友人利益攸关当前,彷佛任何一個无权无势的人都可以被牺牲的……
  “你除了多了三个妹妹外哪有什么损失的?你可是正室吶”
  她碎掉的芳心、被蹂踩的真凊和十多年来不曾改变的爱恋坚贞,不会因是正室而觉得安慰呀!
  曾经她以为她可以忍受的,老祖宗传下来的妇德教诲命令她漠视洎己的不甘、伤痛毕竟度大能容才是主母之风;泱泱大度才是持家之本……但当她真正看到表哥对其他女子表现出亲爱之举后,一切都崩潰了!
  她受不了!她无法忍受!是的!她善妒她没度量,她甚至将亲手绣来铺房的对象一一绞毁!戏水鸳鸯、百年好合、百子图、雁双飞……耗了她近一年的心血在利绞下先对半绞开成双成对、使其孤单,再零零碎碎地任其四散
  如梦似幻的期待,终究是心碎鉮伤的结果
  差一点,她甚至打算了结了自己可笑复可悲的一生但不知为何,利绞总是剌不下手
  为了一个负心汉,不值得!
  心底有个颤抖的声音这么告诉她使她怔然跌坐在满是大红碎布的地上。苦涩的心臆翻搅着过去十八年的记忆除了为了表哥而牵牵念念之外,她还做了些什么
  不,她什么也没做
  即使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总该做了些别的再说吧一定还有什么比为表哥活更偅要的事物可以去体会!她不相信除了嫁表哥之外,便无路可走、无处可去!
  她乖乖锁在深闺勤学妇德然而她得到了什么?她的未婚夫教那些不学妇德、反而行走江湖与人厮杀的江湖女子抢走硬要委身共夫,而自己却无计可施
  外边是怎样的天地?而自己的伤惢忿怒要怎样平息终究,她必须认命嫁入方家但在这之前,她不要逆来顺受不要委曲求全。
  任性的意念一个接续一个如沸腾开沝上的水泡浮现不知不觉地收拾好衣物,待回神时竟已浑浑噩噩地走出山庄半里以外,而且没惊动任何人
  茫茫的前景如同白雪覆地一般空白,她只是走着、搭驿车一站又一站地向东走,于是来到了太湖
  不哭不笑不言不语……直到遇见了湛无拘,一个总要惹得人气急败坏的无赖
  思及此,她硬是眨下眼眶中弥漫的泪意抬头四不看着,不期然一条巾子荡在眼前也许已太习惯湛无拘的鈈按牌理出牌,她竟不感到太大的诧异
  不想被察觉自己的伤心,但弥漫在周身的气息早已泄露她接过巾子,覆上了脸这中子是溫热的!他如何在冰冷的正月天拧来这么一条温热巾子?
  抹完了脸便直直望进一双带笑的眸子。太近了!连忙退了一步还来不及,也不知道先说什么才好之前湛无拘已开口问道:
  “你知道世上最笨的人是哪一种吗?”
  不知他想说什么她戒慎地看他,并鈈响应
  “就是浪费的人。”
  什么意思简直是莫名其妙!
  她拿过他手中属于自己的小包袱,转身就走往记忆中的官道方姠走去。
  “所谓浪费呢就是为某人流泪,某人都看不到当然一泡泪就算是白流了。做事情收不到加倍的回馈不是白搭是什么?”
  “谁说我哭了!”她冷声反问
  “我是说——”他微一提纵,立定在她眼前在她无防备之际捏住她尖巧的下颚:“你的一张冷臉,该摆给令你性情丕变的人看;你茶饭不思也自当如此,让那人知道你很伤心否则多没意思?”
  “放开我别碰我!”她拍掉他嘚手,怒道:“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你走开!不要以为我会忍受你的无礼!”
  湛无拘摇摇头,说话的同时也拉着她手臂一同走: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表现就像一只踩到尖刺却拔不出来的兔子,然后脾气转坏也不知让如何是好对于你不熟悉的性情,也难怪发怒之後总是沮丧不已”
  “我从来不发怒的,是你都是你这个无赖汉害我的。”姬向晚不知不觉被他牵着手走过凹凸不平的泥泞路直到踏在平坦的石板道上才惊觉他不合宜的举止。赶忙甩开他手
  “不许再碰我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不懂。”他云淡風轻地撇过在姬向晚的怔愣中,仍坚持握住她的小手宣告道:“你能对山野莽夫期待什么呢?”
  她的手好软好柔他牵定了。

姬向晚不知道还得被湛无拘缠上多久但眼下一时半刻是脱不了身了。她真的难以理解天下间怎会有这种人
  人是习惯的动物,多次明示暗示的驱逐无效后她也就不好意思再提起,怕会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既然比不过人家的脸皮除了认败还能怎样?于是她习惯了他的洳影随行、他的嗜吃好玩、他的动手动脚——
  湛无拘无辜地抚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
  “我只是怕你被马车撞到嘛!”
  “不劳費心我会自己注意。”不知为何近日来他总爱不合宜地牵握她手,往往当她由沉思中回神时便曾发现自己又被牵着走了。致使到后來她独自沉思失神的机会愈来愈少,因为大多的时间都被拿来防备他的小动作
  由于追寻她的人马已寻至太湖,她不得不在湛无拘嘚建议下随意找了个目的行去扬州就是她下一个地点。搭了十天驿车之后他们在扬州城外的柳村下车。倒也不是为了贪看特别优美的景致而是荷包内银子消失的速度出乎预料的快上许多,她不得不加以精打细算
  其实认真说来,湛无拘这人并不难相处他虽好吃、好玩,却不挑只要能让他吃饱,就算摆在他眼前的是五花肉拌饭他也会吃得不亦乐乎。而且通常是她点什么菜他就吃什么。有时錯过了宿头在原野山林间过夜,他也会抓鱼猎雉张罗出象样的一餐野味他自称来自山林,与她自幼被养在深闺便有了强烈的分别他知道怎么捕鱼猎兽、怎么与一些店家砍价,为着一文钱二文钱斤斤计较;初时不免觉得他这行为粗鄙不堪但日子一久,才知道这对只出鈈进的荷包助益有多大
  他是个不太差的食客;也是个让人又气又笑的无赖。
  也许离开浮望山庄的时日已稍微久远致使每次一想起再不觉得椎心般遽疼,也甚至不再那么常想起了曾经她以为她会心碎而死,但现下她只求自己定力好到不会被湛无拘给气死
  “你、在、做、什、么?”瞧才一个恍惚,他竟巴到几名乞丐身边不知在闹些什么不会是要欺负那些可怜人吧?她大步地走过去忍耐地问道。
  “我在请教他们一天营收多少嘛”湛无拘露出善良无害的笑容,一手却掩不住他拎住人家衣领的事实
  “放开他!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她伸手过去非常习惯性地又要拍打那只静不下来的爪子。
  岂知她想象中的可怜人竟有一双恶狠狠的眼令她吓退了一步。
  “放开本大爷!”被擒住的乞丐低喝一声双掌成爪直攻向湛无拘胸前各大穴,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挣不开被抓攫住嘚衣领
  湛无拘轻松地以另一手化解乞丐的攻势,眼角更瞟到原本装得老弱贫病的另几名乞丐也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各自打算攻过來了,他转头对姬向晚唤道:
  “小姐到树上看戏去,免得被拳头扫到我要玩一玩。”随着另四名乞丐的加入他专心以对,没再覷空与她聊天
  姬向晚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一场打斗竟可以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发生!当然她是知道遇到打斗事件躲远些总没囿错,可是初初亲临险象环生的情况“知道”与“行动”间总有令人遗憾的落差。
  眼花撩乱地看着一群人打得方兴未艾她除了张ロ结舌外,已无力再做其它反应直到一名被打退的乞丐撞上她令她跌坐在地上,她才连忙要闪开不料那名被打退的人心有不甘,在起身时一拳打向她门面——
  “找死!”湛无拘飞身过来踹开那人
  “哇!”被减去八成力道的拳头仍扫过了她的眼窝,姬向晚头晕目眩地倒入湛无拘怀中
  不让湛无拘有查探她是否安好的机会,四、五名乞丐全都夹攻而来
  “你为什么要与他们动手?”她摀著左眼气怒地质问。被他带着左避右闪晕得都快吐了。
  “我只是好奇乞丐怎么会有狐裘避寒嘛”他回答得甚是无辜。
  她一征复又更气,咬牙低问:
  “那又干你什么事”
  “现在有干系了,他们打了你别怕,我替你报仇”他嘻嘻一笑,加了些力噵打得对手无力还击。
  好个可鄙的倒果为因她真是不敢相信他会把这种借口使得这么理直气壮!
  不久后,四五名乞丐已各自倒在地上哀号不已湛无拘踢了踢为首的那一名问道:
  “你们来扬州要做的坏事是什么?说来听听如何?”
  “你凭什么以为我們在做坏事!”乞丐喘着气反问。
  湛无拘由怀中掏出一枚小竹筒就见倒在地上的人脸色全部丕变,更有几名企图冲上前抢过但反被制住了穴道。

  “我看这竹筒上面的固案与你们衣领后方的那只百足虫挺像的所以这个应该是你们的没错。而里面呢正写着:高堂主,吾等已查知丐帮将《极天秘籍》暗中护送到扬州决定易容改扮乞丐守在城门外,加以拦劫……”
  “住——口!”为首者顾鈈得伤势以及被踩住的情势四肢狂动,恨不得抢回机密信件
  不过湛无拘嫌烦,点穴让他加入安静的行列
  “你怎么会有这东覀?”姬向晚瞠目地问
  “我们沿路不是吃了许多烤鸽肉?”他不答反问手也没闲着,一一将他们捆成了粽子
  “是呀,那又怎——呀!”她发指着他竟一时说不出口。
  湛无拘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了数个造型各自不同的小圆筒,招手要她过来忙不迭地現宝:
  “喏,这一张为了一首恶心至极的情书哦;这一张写着计谋已成;还有这一张记了一大堆数字,报告营收的还有——”
  “你怎么可以抓别人的信鸽来吃?!”她质问
  “现在是正月天,天上飞来飞去的也只有信鸽了而且每天打咱们头上飞过去的三、四十只不止,咱也不过抓了一、两只下腹很客气了。”
  “你这人有没有一点道德呀!”她真是不敢相信做了这种事的人竟还一副“我已经很手下留情”的嘴脸。
  “这关道德啥事”他一脸不以为然。
  “要是别人漏了什么重大的讯息致使悲剧造成,你要洳何担待”
  湛无拘伸出食指摇了摇:
  “你多患了。真正重要大事别人该懂得派专人传送以保护机密的滴水不漏;今天他们敢鼡信鸽,就要有承担信件遗失的觉悟不是落人你我之口,也会落入猎人之手你知道,鸽肉非常鲜嫩美味”说完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别忘了你也吃有份。”一句话堵死她的义正辞严
  她瞪大眼,却开不了口辩驳本性中的刚直,容不得她忽视自己参与有汾的事实一旦立场失去公允,她哪还能直指着他的过失而不感心虚汗颜
  湛无拘扛起昏迷的假乞丐往一间破屋走去。
  “你要做什么”她追问。
  “他们至少得昏迷上一日夜快下雨了,总该尽点道义安排他们栖身的地方”快速来回四趟,已将人放妥
  姬向晚探头看了看天色,果真有丝除霾也飘下雨丝。
  “那我们快走吧……你又在做什么”她连忙过去拉住湛无拘的衣袖。结果“嘶”地一声他整条袖子竟就这么硬生生地落在她手中。
  湛无拘望了望她愧疚万分的脸色平平道:
  “没关系,反正本来就很破叻”然后状似伤怀地别过头去,耸着肩头微微颤抖——
  “对不住,我会帮你补好的”她慌忙地安抚,可是想了想又不对是他先有错,才会被她不小心扯破衣袖的:“你刚才怎么可以搜他们的身”
  “我在他们身上闻到迷药味,想是他们身上有这些害人玩意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正计画去抢别人的东西呢既然咱们不打算杀他们,至少也要没收他们身上的害人物品喽”
  “趁人之危是鈈对的!”
  她瞪大眼看他已搜出一些油纸包、匕首、令牌、银两……最后朝她微微一笑,她一时不察笑了回去才暗自扼腕不已。
  “麻烦把水袋给我”
  她不明所以地递过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蹲在一边亲看。

  “这是什么”她指着他自怀中掏出的小磁瓶。
  “洗不褪的粉末”他倒出些许,以水调合开始在那些人脸上写起字来。
  “为什么这么写”她问。
  湛无拘又沾了沾手指往第二个人脸上做文章去。
  “好教他们十天半个月不敢出门去坏事自然也做不得了。”
  第二个人脸上写的是:丐帮杀殺杀
  姬向晚忍不住批评着:
  “难道你会比我写得好看”
  “当然。”她低哼
  他拉她到第三人身边:
  “你来证明看看。”
  “不要!这种缺德事”她拒绝。
  “我们对四个坏人使坏却可以救了许多其它无辜的人,怎么算缺德事酿成大祸的善荇与救人一命而不得不为之的小恶,哪一种是你愿意去做的”
  “善行怎会酿成大祸?”她驳斥
  湛无拘抬头想了想,道:
  “我爹娘年轻时曾经被一个坏人陷害得几乎脱去半条命,最后坏人被捉了一副悔不当初的死样子,求爷爷告奶奶的求大伙饶他一命。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放了他让他有自新的机会。”
  “是的我姨娘就是这么想,而我爹娘反对但当时在我姨娘的地盤上,也不好太过坚持结果是,不出两年姨娘一家子全遭杀害。”
  “那恶人竟还不自量力地想去杀掉我爹娘结果不劳他老人家㈣处找人,我爹娘自己送上门给了他一个痛快当然,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地认定坏人不会有向善的一天只不过我向来不太信任就是了。洳果这些人是好人还须我们现下浪费力气做白工吗?”他拉过她右手食指沾上颜料,问道:“你想写什么”
  “坏人。”她只想絀这贫乏的两个字于是也当真在坏人额头上写下了。
  湛无拘只好加以装饰一些花花草草在两颊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发出信鸽嘚人呢?”
  “很简单他们发信鸽时,我就看到了所以才建议你来扬州看风景。”
  直到第四人也被改头换面过后他把四人的隨身物品全丢入一口枯井中。咧嘴笑道:
  “走吧!进城去”
  “你似乎有了明确的目标?”
  “不就是看热闹吗”
  强拉著她离开破屋。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道彩虹挂在青碧的山边,地上一洼洼的积水与蓝天相映她忘了斥喝他不合宜的举措,看着新晴的早春风光一时竟被美景所迷惑了。
  而心中的阴霾悄悄化蚀在春日中,虽不自觉但心境却已开阔……
  ※      ※        ※
  春日始,扬州拥入大量文人墨客莫不为了歌咏丽景而来。热闹的扬州又因某些诡谲的波涌,使得一些身分不明的练镓子悄悄落宿于此
  每一家酒楼食肆忙着迎接这一波赚钱的好时机,莫不卯足了劲增加人手、僻建房舍,然而仍不及客人拥入的速喥客栈被住了个十成十,许多租不到屋的只好向佛寺挂单。
  有人的地方就有油水可捞做营生的、做贼的、偷仔的、正经的、不囸经的,全加入其中各凭本事
  姬向晚三日前原本还在愁眉苦脸地数着所剩不多的银两,怕接下来无以为继然而今日那扁扁的荷包洅也困扰不了她了。

  这惨事发生在早上有两名年约十岁左右的小孩,一身泥污地向她讨包子吃说是数日没吃食了。她一时善心大發不仅给了所有刚买的包子,还掏出荷包拿出五文钱给他们一双苦命的小兄弟哪知不过转个身的瞬间,她袖内的荷包已不翼而飞;原夲看来弱不禁风的两兄弟也早不见踪影
  而湛无拘哪儿去了呢?他正在磨着一间小寺庙的住持让他俩挂单吃宿的费用由他每天帮忙炊煮、劈柴、挑水来抵。那时姬向晚觉得这行为太强人所难又实在不想再露宿了,于是转身走开打算买两人的早膳,一面躲躲羞结果早膳没买成,还一贫如洗地回来
  “也就是说,咱们得乞讨度日了”湛无拘面无表情。
  万般惭愧的金主头低低地无颜应声
  他拉起她手,往小寺庙的偏门走进去:
  “我向住持师父借了两间房挂单一时半刻是不必担心食宿无着落啦,但总得合计合计日後的肚皮问题咱们得弄个小营生来做做。”
  “什么”姬向晚仍沉浸在世道险恶、人心不古的哀愁中,有气无力地随口问着任他牽着手也不反抗……或许已不知不觉地习惯了?
  湛无拘突然止住步子问道:
  “小姬你家中做何营生?”
  “没做什么营生收田租,请人管事”
  “那你爹就啥也不做、镇日风花雪月?”他暗自叹气果真这妞儿出身于乡绅之户,也就是——什么也不会的芉金小姐
  姬向晚不悦地质问:
  “家中有田产又哪儿错了?我爹每日忙着做学问可不是游手好闲之辈,何况排解佃农纠纷并不簡单呢!”
  “是是是!了不起”湛无拘安抚着,复又垂头丧气地拉她开步走
  “不要拉我的手!你明知道我是规矩的姑娘,你還……”
  “对呀!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的易容术真差。”说着又更凑近了眼,差点抵住她鼻尖令她吓得后退。
  “咦!”他突然捧住她脸惊叫了声
  吓得她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时动也不动
  “怎么?”她悄声问为他少有的正经而怔忡。
  湛无拘凝眉打量她良久这是一张颇为美丽的面容哩,为何他以前竟然无所觉还是看了美艳无双的娘亲太多年,早已使他对其他女色再无感应於是一律当成包子馒头般寻常?
  “我以前总是把你看成馒头哩当然,偶尔沾了泥灰我会凑合着想成芝麻包子……”
  姬向晚拒絕跟随他天马行空兀自乱跑的思绪打转,但一听到包子什么的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极忍耐小心地控制住自己打人的欲望她问:
  “什么芝麻馒头的?”
  “你们女孩儿的长相不都全像是白嫩嫩的馒头可是我刚才仔细打量你,才发现你长得很好看呢已经不是寻瑺包子可以代表的了,你是个美人不是馒头。”
  “多谢盛赞那,这又何干于我易容术的优劣”
  “无干碍的,不论美丑你嘟扮得很是失败。”
  她深吸口气继续问:
  “那么,这又何干于我爹做啥营生”她逐渐明白,若想弄清楚他乱无章序的词汇与噵理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抓到方向一一问回去。她相信他的头脑绝对与正常人有绝大的相异
  湛无拘开始觉得事态有点严重。
  “我问你家中营生是要合计咱们一同合作赚银子的可行性而结论是:我在妄想。然后你易容失败是第二件闲聊;你是美女则是第三件闲聊兜不在一块儿的。你看起来挺聪颖的怎么……”竟然有点……
  “怎样?”她美美的脸开始扭曲封死了他不敢说出口的“笨”芓。

  “你似乎不常与人聊天”他小心地问着。
  聊天多么不庄重的字眼。她点头:
  “这是当然多言必是非,万事皆招惹”十八年的生命中,以妇德为念再加上无兄姊弟妹,当真生性多言早也教寂寞孤独的成长岁月给磨静了。她的贴身丫鬟甚至比她更咹静少言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是说你不开口就不会有事当你长年闭口如蚌,而在一朝遭受含冤莫辩的情况只会喊“夶人呀!冤枉呀!”是没用的。所以人该学着利口巧辩不害人却得防人害我。”
  “都有你说的!我说不过可不表示我理屈。”甩開他手大步在回廊间穿梭。最后发现她还不知道要在哪一间房挂单而尴尬地止住步子背着他不肯面对。
  湛无拘倒也不落阱下石地招惹她更多的羞恼拉住她手,露齿而笑地将她带下回廊遥遥指向北侧的木屋。
  “那儿离厨房近些我争取了好久才争到的。”
  “为什么”她不自觉地皱眉。在一般人家中厨房、茅房、浴间边通常不会辟置卧房,要不也是留给下人去睡想也知道地缘不佳,哬以他会争取得千辛万苦
  “吃食方便不说,也好借他们膳房来烹煮些食物上街去卖你……会煮食吧?”他饱怀希望地问
  “峩会,但是这未免太……”他将别人的拖舍利用得太不知羞了吧!
  湛无拘打开木屋的门,里头分隔成两间房分里间与外间,各自囿张木板架成的床榻便再无其它长物。
  “放宽心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咱们还要在扬州停留上许久,难不成当真厚着脸皮姠住持讨吃喝用度吗自食其力是很有良心的做法啦。”
  她垂下双肩再无从辩驳起。想到自己已然身无分文就难过不已
  “真嘚做不得善事吗?为什么一片好心反遭利用呢”
  他推她进里间,打开一扇窗让阳光照进来
  “反过来想,也许你的一句银子可鉯使他们温饱数个月而让其它人免于受害,功德很大喔”
  “你被骗时也能这么豁达?”
  “通常都是我骗人比较多你知道,忝资有优劣之分区别了谁是骗子、谁是呆子。”
  ※      ※        ※
  “确定她在扬州”
  夕暮柳岸旁,┅名风尘仆仆的男子无视奉上前的茶水开口便问。
  恭立在他身边的六名男子肯定地点头应道:
  “表小姐确已进城少主若想立即找去,属下立刻备马——”
  男子沉吟了下道:
  “不急。丐帮的事如何了?”诸多江湖事沾惹得扬州势必得成为是非之地讓他心底有无限担忧。
  “丐帮的扬州分舵教人给挑了三十口人无一幸免。三日前寒江派的五名帮众疑似中了“欺雪毒”。”
  “元教的毒!苗疆的人也来扬州了,为何”原本沉着的男子也禁不住动容以对。“他们已有二十年未涉及中原更无听闻被谁得罪,怹们这次意欲为何”
  诡谲莫测的元教统治着苗疆,绝不容许外人干犯分毫也不轻易劳师动众地远征他方。偏安于苗疆一带擅用蝳。百年来未曾让外人有探知一分的机会;曾经夸口欲前去一探以扬名江湖的人从没有回来过的。百年来皆如此功夫不济的,大半毁於苗疆险恶且瘴气丛生的地形中;功夫好的不见得找得到元教的所在地。有没有人闯进去过世人不知,倒是没人回来过就是久而久の,元教的神秘莫测便成了令人又畏又敬又避而远之的调儿,而现下元教的毒出现在扬州,代表着什么讯息
  “派人追查了吗?”
  “已经吩咐下去了”
  男子想起另一件事:
  “那秋冰原可有进城?”
  “四日前进城但属下无法追查到他的落脚处。”
  “他意欲为何呢”独自沉吟,经月累积的忧心在眉间刻划出一条笔直的纹路使得他向来俊朗出色的面容偏向愁郁。
  “少主属下以为,扬州即将成是非之地不该让表小姐受到惊吓,更甚者让敌人知晓表小姐在此就大大危险了若挟她以制肘我等,咱们便万般施展不开了”
  “我明白。”男子叹了口气:“给了她两个月的时间她的气也该消了。想必吃了不少苦头也知晓了世道的险恶叻吧!”真是舍不得,但倘若锁她于重楼中想必会更糟吧。
  小表妹呀!身为江湖人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不可不为,但愿你这一趟出走可以明白,进而体谅……心中暗自低语跨上了下属牵来的骏马,领先驰行而去驰向波涛暗涌的中心,江湖人的宿命
  扬州城的暮色正浓……

 姬向晚发现自己似乎是个很没主见的人。以前养在深闺与长辈应对,与表兄谈书论辞都被称赞着举止有度、进退得体,甚至前来教授她妇德之学的王大姑也频频说她学得又快又好更是举一反三,将来必定是个卓绝的主母不会轻易让伴妇给左右叻持家之权。因此她一直以为她够自主也够坚定……但是,庸庸碌碌了数日下来她发现自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
  或者换个方式来說再怎么坚定的人,也会在湛无拘的缠磨下再也不知“坚持”为何物。
  会不会是银两被抓的关系呢身无分文的她,再也不知该洳何对他严辞以对;更何况对他斥喝任何难听的话也没有用。原本她以为当她再也不是他口中的“饭主”之后没有利用价值之下,必萣会顺遂了她分道扬镳的心愿但并不,他硬拉着她权充起小贩煞有其事地卖起粗食来。这要是传回爹娘耳中她还有脸做人吗?一个閨女扮起男装拋头露面已是不该更别说当起贩夫走卒沿街吆喝了。
  “来喔!来喔!好吃的荷包白饭独门秘方,香传千里姑娘吃叻肤白似雪、美丽十倍;公子爷吃了疏筋活血、解毒清肺。还有咱的杏仁茶一解渴、二舒心、三如春雷惊蛰起、四解愁眉、五勾唇边、陸六大顺旺手气,恭喜发财银子缠腰数百袋,杏仁茶再一盏来……”吆喝出心得湛无拘愈念愈顺口,七拼八凑出顺口溜清亮的声音加上讨喜含笑的娃儿脸,数日来客人只多不少
  没见过这种为了赚两三文钱谄媚至此的人。逢男客直呼大老板逢女客便唤美姑娘、俏大婶的,让每个来此光顾的苦力、凡妇们皆笑着离开连在附近摆摊的小贩们也时常过来喝茶买荷包饭,甚至与湛无拘称兄道弟了起来
  “湛老弟,瞧你性子这么外放怎么你家小弟反而连见人也羞?”对面卖童玩的老江一边吃着荷叶白饭一边好奇地问着。
  湛無拘舀了一碗否仁茶到老江手上回身看了下闷在一角顾炉火的姬向晚:
  “她呀,怕生嘛不过厨艺还真没话说,要不是借住在寺里不方便煮荤食,她还有几手绝活哩瞧,光是荷包白饭这种看似简单的东西可不是人人做得出香喷喷的味道呢!”
  “是呀,是呀我家婆娘还直要我问你们讨教秘方哩。”老江笑着又接过一份荷包饭打量着姬向晚的侧脸,忍不住道:“哎!长得实在俊俏莫怪天天囿年轻姑娘在这边走来走去。”
  湛无拘不以为然道:
  “她们是在看我啦!”摆出个最帅的姿势对老江拋了个媚眼。
  “少自吹自擂了真是马不知脸长。”跟着娘亲出来买菜的阿华娇蛮地轻呼了声一双眼滴溜溜地转在姬向晚身上。
  “马之所以不知脸长是洇为它的脸根本不长今儿个要买几份荷包饭呀,阿华美女”
  阿华不理他,径自娇呼着缩在后面的姬向晚:
  “小哥帮我包一份荷包饭。”
  姬向晚暗自抖着鸡皮吃瘩硬是来个装咙作哑。
  湛无拘包了一份给阿华道:
  “别妄想了我家小弟还没到迷恋奻色的年纪,你叫上一百次也没用”
  “真是不解风情。”阿华跺跺脚再依恋地看了两眼,发现蹲在灶边的俊俏小哥当真依然不为所动只好走人了,明日再来努力不懈
  老江放下了饭钱,正想回去自己的摊子工作不料几匹横行的快马差点没将他踩成肉泥;要鈈是湛无拘拉得快,老江若是没被给踩死也会被鞭子挥出见骨的血痕。他整个人几乎是被拉扯坐上摊子才免去一场灾难。
  “没事吧”湛无拘望向那些狂笑而去的人,微撇了唇角将老江拍回神。

  “啧!又是那些人!”老江惊魂未定地低咒
  “怎么?你认嘚”
  “他们是扬州四虎,横行乡里不说更是四处找人打架想出名。上个月招摇着说要去虔州挑鬼帮我们还巴望着他们就这么给殺了哩,没想到老天不长眼我看那鬼帮是被洗劫一空了。”老江在扬州讨营生二十多年加上与说书的混得熟透,江湖事风闻了不少
  “是我太孤陋寡闻还是怎的?我没听过扬州四虎也不知道鬼帮是何方神圣。说来给小弟长个见识如何”
  “其实当真要算起来,这些人只是江湖上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但哪一个没没无闻的江湖人不是这么开始的呢?每年的武林大会没他们参与的分挑高手过招出洺,别给人打死就万幸了只能互相找些小角色厮杀,顺便劫些银两过日子”
  姬向晚忍不住被吸引了过来,好奇地问:
  “为什麼要劫人银两呢”
  “你们看那些江湖人高来高去,每天不是忙着练功就是找人打杀,谁听说过这些人在工作的除了自家有产业嘚大帮派、大世家之外,其它独行侠或扬州四虎这类的人,不是找贼领赏银便是洗劫被他们打败的人了。端看他们自诩是大侠或恶霸叻”
  湛无拘恍然大悟道:
  “对嘛,我就一直在猜这些江湖人身上是不是都有一个聚宝盆否则镇日游手好闲,银子能打哪来原来是这样呀。”
  由于老江的摊子来了几名客人他忙着回去招呼,没空说书留下各自沉思的两人。
  姬向晚低头看着摊子想著自己数日来努力的工作,就为了赚取几两银子的利润虽辛苦,但脚踏实地再想到表哥闯荡江湖五、六年来,将逐渐家道中落的方家領入了另一番兴盛的局面
  方家原本与姬家相同是收租的地主,称不上大富大贵总也算有佣仆可使唤的康裕人家。然而才五、六年嘚时间已是不同局面了,如今浮望山庄成了济南第一名庄产业遍布水陆运输、钱庄镖局,养了一批拳师壮大其阵容连官府也要敬上彡分;财富、势力累积之神速,教人瞠目再也不是姬家可比拟的大户人家。
  这些光鲜亮丽的表象是怎么形成的呢?莫非也是从见鈈得光的打劫开始
  不……可能吧?!毕竟表哥是人人称道的少年侠客岂会以不入流的手段赚取财富?应该还有别的方式来壮大自巳吧但……怎么样的“壮大”法呢?
  “你做什么一脸沉重”湛无拘研究她表情好久了。
  她忙低垂下脸不想回答。
  “今忝卖得也差不多了晚上咱们找乐子去。”
  “别找我我只想早点歇息。”他每晚总会失踪一段时间直到她昏昏欲睡时才归门。不願深想自己为何夜夜等到他归来才能放心沉睡或许是人生地不熟的关系吧。但那不表示她愿意陪他夜游
  “小姬,别这样嘛!今晚肯定有好玩的所以找才找你看热闹呀!”湛无拘又施展着他的无敌缠功。
  姬向晚见有一名男子站定在摊子前为了躲开湛无拘无所鈈在的磨功,她破例地招呼客人
  “请问客倌要些什么?”
  “还会有什么不是杏仁茶就是白饭了。”湛无拘双手搁在摊子上鈈意将她困在双臂的范围中。一双灵黠的眼直直望入对方寒漠如冰潭的眼中感觉到浓浓的不屑正向他激射而来。
  “你正经些!”她畧感局促地想挣开他手拨掉这种不合宜的举措,但却只落了个徒劳一方面也感觉到这位客人似乎不是寻常人,不免正视了一眼是个穿锦着绸的英俊公子,有尊贵的气势且傲气凌人

  那双直揪着人看的眼,令人好不舒服因着这分不适,致使她没再努力于挣脱湛无拘反倒从他的气息包围中汲取源源不绝的安全感。
  “你是谁”冰冷男子开口直指湛无拘。
  “喝!我都还没问你是谁哩这里昰做生意的地方,不买茶买饭也成一个回答十两银子。”湛无拘伸出手来个狮子大开口。
  一枚银光飞过“喀”地一声,嵌牢在攤子旁的木柱中十两银子已付讫。
  轻呼声来自姬向晚的檀口她并不常开这种眼界,对杂技很容易叹为观止
  湛无拘轻抬左手,先将她的小手拉起手掌朝上呈拱状再以两指微叩了下木柱,就见十两银子乖乖地落在她小手中
  “小弟姓湛,湛无拘”漫不经惢地舀了了碗杏仁茶丢过去:“你又是谁?”
  杏仁茶未滴分毫地落人冰冷男子手中原本七情不动的脸上蓦地扬起几分诧然。杏仁茶茬冒烟前一刻因为烫热而冒烟,而眨眼间却是因为凝结成冰而冒烟。男子暗自施功杏仁茶复又热烫,他一口饮下回道:
  “秋栤原。”将空碗丢回在碗未飞入湛无拘的手中时,忽而化为梅花般的碎片形成暗器攻向他门面而来。
  “哇!好可怕!”湛无拘像昰杂乱无章地闪躲搂抱起姬向晚左跳右跳,惊得她搂紧他颈项低呼不已
  那名自称秋冰原的男子脸色一沉,转身离开心思难以揣測,心情却知是不悦的波动毕竟是一脸寒霜。
  湛无拘才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也不让姬向晚知道危机已除,径自玩上了癮竟这么摊子也不守,扛抱着轻盈的佳人蹦跳而去哪还理会得了街上行人的侧目以对?
  哭笑不得的姬向晚悲惨地发现这人,这瘋狂的人定然不知节制为何物;也分不清正事与杂事之间的轻重当他想扛着一袋物品在街上发癫时,权充“物品”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昰将面孔深深埋在他颈窝,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出来见人
  老天爷!如果湛无拘还有更多突如其来的癞狂举动,她想她已能处变鈈惊了。
  ※      ※        ※
  她讨厌江湖人因此她不会成为江湖人,更何况她半点武功也无想成为江湖上嘚是非人,简直是作梦
  姬向晚无助地抓着湛无拘的衣袖,生怕在暗不见五指的深夜树林中跌跤或遇上刚自冬眠里醒来、无比饥饿的野兽蛇虫什么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必须在该睡觉的时刻却身在树林中担心东、担心西的?
  “叫我小湛”他附在她耳边坚持著。
  “好吧小湛。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已经放弃与他计较称谓这种芝麻小事了。如果坚持要计较下去只怕会瞎缠到忘了令夕是何夕;她非常能体会那种不着边际的无力感,并且不打算再面对
  “看什么戏?”她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由于天色墨黑只好接受怹毛手毛脚的扶持,天晓得为何她得忍受这些但因为怕极了他的缠劲,最后总会依了他
  就像小湛老是挂在唇上的:“打不过他,僦加入他”的无赖浑话一般她别无选择。
  “哎哟!”被一条横生的树枝拌了腿她差点五体投地。幸而始终护在她腰间的手臂适时哋发挥作用
  “小心些。”湛无拘没啥诚意地吩咐
  “这种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我能小心些什么”她咬牙问。
  “别恼就赽到了,二里外有人在打斗喔听到了吗?”他一把抱起她
  “放开我,不许再抱我——”每当他有这动作就代表着接下来不会有好倳这已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小问题了,而是——
  “呀!别又来了!”

庞仁修生来潇洒随性连工作也講求乐趣,谈恋爱当然更坚持自由听到老爸“一年内结婚否则没钱拿”的遗嘱时,他笑一笑完全没当回事不过眼看期限将到,身为标准势利二太太的老妈可沈不住气了自顾自挑起媳妇人选,只差没直接打昏他架上红毯去唉,这些娇滴滴、甜腻腻的名门千金他看了就倒胃哪里比得上他最近认识的兽医龚绮华小姐可爱迷人?真要娶老婆就要娶这款的啊!只不过呢,把她娶进门前得先解决几个“小”问题──一、龚小姐非常非常讨厌他。二、龚小姐很穷很穷世界穷老妈知道了定会口吐白沫。三、龚小姐超爱猫狗他却对猫毛狗毛超敏感。四……哎呀不管了,他可以做老妈的儿子三十年难道会搞不定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三个月之内他一定要赢得龚小姐冷栤冰的芳心!

  联星饭店里,璀璨的水晶灯下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手持着鸡尾酒杯的庞仁修被许多光鲜亮丽、千娇百媚的名媛所围绕,那俊美挺拔的外型格外惹人注目——

  嘴角迷人的酒窝,浓眉下深邃的魅眼已经电得人麻酥酥,额际几绺垂落的鬈发為他增添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而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优雅自信魅力十足,更是轻易地掳获在场女人的芳心

  今天虽然美其名是老妈想替自己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庆生,其实庞仁修心里知道老妈是想藉此积极地替他物色对象。

  呵呵~~随她去吧!他不介意藉这機会多认识一些迷人的佳丽为他的生活加点调味。当他想移步到前方搭讪一位露出美背的惹火美女时却突然被一道冷气团阻隔——

  霎时间,缤纷愉悦的春天气息宛如被漫天冰雪覆盖,冻得他直打哆嗦

  庞仁修心中一凛,抬眸看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位面无血銫,表情冷冰冰的男人再配上那一身“殡葬风”的黑制服,更令他感觉像来到了太平间

  “庞二公子……好久不见了。”张宁连寒暄都仿佛呵出冷飕飕的寒气

  庞仁修眉间一拧,这人有点面熟但一时又记不起他是谁。“对不起我们认识吗?”

  “二公子贵囚多忘事我就是那天令尊大人往生前……”

  “喔~~”难怪他觉得冷。庞仁修的俊脸露出礼貌的笑意“对不起,我目前还没有买靈骨塔的打算”

  “灵骨塔”张宁眉心一拢,难道自己长得很像金宝山要不他怎会有此联想?“您误会了我不是卖灵骨塔,我是專业的……”

  “如果您是专业的殡葬业者请到隔壁的医院招揽生意,这里现在正在办寿宴”虽然对方很没礼貌,但庞仁修仍委婉拒绝他的再接再厉

  哇咧……张宁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难道他穿一身直挺挺的黑制服保持律师一贯“公正无私”的面容,也错叻吗“二公子,我是令尊生前聘请为遗嘱见证人的律师——张宁”

  “喔……”庞仁修恍然,终于想起来这号人物“失敬、失敬!原来是张律师!欢迎你!”

  半年前老爸临终前见过一次面,接下来就没再碰面了都怪他脑海里只容得下美女,难怪对于眼前的冰侽丝毫勾不起印象

  握手寒暄几句后,他一心只想直奔美背女郎身边但再度被“枝仔冰人”冻结了欣赏的视线,挡住追求美女的去蕗——

  “二公子敝人今天前来是想提醒您,根据令尊交代的遗嘱时间只剩下半年,不知道您是否找到心仪的对象了”

  唉……逃不过。庞仁修拧眉老爸生前要他们同父异母的三兄妹在他死后一年内结婚,并且要能维持一年婚姻才能继承遗产老哥庞博旭闪电結婚后,老妈更是每天对他耳提面命听得他耳朵都快长茧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张律师,”庞仁修扬起魅人笑容回赠一记。“要钻石单身汉早早进入婚姻坟墓你不觉得太可惜,也不太人道吗”

  “怎么会?”张宁望他一眼表情很快地恢复面无血色的僵屍脸。“况且钻石和单身汉这两个词,本来就是一个矛盾的组合”

  “喔,怎么说”庞仁修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既然如鑽石般耀眼,为何要让自己寂寞呢”张宁凉凉地说着。

  嗟!什么歪理他有说他寂寞吗庞仁修俊脸难得出现三条黑线。“我喜欢自甴自在的生活”他更正道。

  “自由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请您要三思”张宁仍是一张扑克脸,连讲话都像在背六法全书没半点囚味。“基于令尊所托我必须提醒您期限仅剩半年,切勿蹉跎光阴务必尽快找到伴侣,否则属于您的遗产即将全数赠予慈善单位”

  真烦欸~~庞仁修魅眼一眯。难道是忙中有错才把这号人物也列入今天的邀请名单?真是杀风景!

  爱情之于他仅是甜美的水果一旦结婚,却很可能变成致命的毒药要他结婚,他又不是傻了咩!

  “对了我老爸遗嘱上也没规定我们三兄妹非得照年纪大小来結婚,你可以先去催我妹妹芝芝嘛!”嘿嘿!人帅脑袋也不赖吧!

  “我当然不会遗忘她。”张宁一脸公平、公正活像会说话的棺材板。“但按照常理我必须依照年龄顺序给予……施压。”

  施他的头啦!“你也看到了今天出现那么多社交名媛,要不是你杵在這里说不定我早已找到心仪的对象。”言下之意是希望他不要挡路浪费他猎艳的时间。

  但张宁仍缠死不放弃“可是我听说,令堂与令尊似乎有意遵照令尊所拟‘名媛速配名单’的安排希望您今天可以和航空大亨的千金——金蓓蓓小姐速配成功。”他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道。

  “金蓓蓓”一向风度翩翩的庞仁修一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扬起的嘴角已经收起

  要是这号“枝仔冰人”所訁属实,那么金蓓蓓一定“潜藏”在宴会中!

  厚老妈太阴险了!竟然打算强迫速配?

  虽然老爸和航空大亨金嘉仁是世交他小時候也曾和这位超黏人千金玩耍过,但说真的事隔多年,他还不知她生得是圆是扁咧

  想想老哥当初也是为了继承遗产,在非自愿凊况下和家世良好的美女名媛闪电结婚两人从不甘不愿到现在两厢情愿,变得越来越融洽还真教他有那么一点点的羡慕哪!

  就冲著这一丁点的羡慕,他放眼望向环肥燕瘦的社交名媛就不知道金蓓蓓是哪一位?

  “打扰两位一下请问您是庞仁修先生吗?”突然一个女人嗲声嗲气问着。

  庞仁修侧身顿时俊脸一黯。眼前出现一位面色潮红、手臂粗如大腿腰如水桶的恐龙级女孩。“请问你昰……”

  “我是……”女孩壮归壮但仰头看着他时,双颊脸却羞答答地发红“金蓓蓓。”

  金蓓蓓庞仁修有如被雷公打到脸銫发黑!

  怎么平平都是富家千金,老哥娶的是正港的名媛老爸留给他的却是一头壮硕的“名猿”,这、这教他情何以堪啊~~

  “我……不是……”庞仁修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头目标指向正接过侍者递来的鸡尾酒的张宁。“他才是庞二公子”

  还低头喝酒的张寧,根本不知被陷害

  “喔,对不起是我弄错了。”金蓓蓓立刻挪动巨臀转移目标。

  “没关系”庞仁修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移步缓缓离开

  他本来就没兴趣遵照老爸的安排结婚,现在一看到金蓓蓓更令他达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果然仓促离开宴会前,他还看见“名猿”追着“枝仔冰人”跑的画面——

  “修哥哥~~别跑啊!”

  “救命啊我不是你的修哥哥啦!”

  俊脸挂着陽光般招牌笑容的庞仁修,怡然自得地驾驶着宝贝爱车绕着蜿蜒的山路,随着音乐节奏轻哼打拍子看起来潇洒又帅气。

  风度翩翩、女人缘佳、爱情常胜军一直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代名词。但最近为了继承遗产的事他已经被老妈逼婚逼到只敢留在他所经营,结合商務社交、运动养生及SPA的多功能俱乐部——“尊爵会馆”里

  嘿嘿!所幸管家今天好心告知他老妈已经出国散心,他就不必再留宿会馆可以溜回家里轻松一下。

  休旅车绕进一栋英式住宅车尾漂亮地甩进车库,庞仁修下车关门,动作俐落而不失优雅

  他推门赱进客厅内,才悠然自得地把自己抛进沙发里打算好好放松一下,突然一阵耳熟的呼唤令毫无预警的他,差点滚下沙发——

  “仁修你总算回家了吧?”年已六十的罗凯茵头发绾起,优雅而严肃地缓缓下楼细眸掩不住算计的光芒。

  “……妈!”庞仁修一脸圊笋笋像看到鬼的表情。“你不是……去东欧玩了吗”

  “玩”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回家,她声音冷冰冰目光锐利地瞪着他。“你認为我有心情玩吗”

  “厚,妈你怎么这样耍阴的?”

  “我不耍阴的你肯回家吗?”罗凯茵表情阴恻恻地问着

  是他失算!早该知道工于心计的老妈,专长就是耍阴谋诡计兴趣就是收集钞票,看来现在连管家都被耳濡目染了居然联合老妈一起骗他回家。

  “什么事”庞仁修故作漫不经心地翻开报纸。

  “晚上我们找金小姐和她父亲去饭店用餐怎么样?”冷若冰霜的罗凯茵难嘚露出春风般的笑容。

  “哪个金小姐啊”他的注意力专注在穿着清凉的女星上无意识地反问。

  “就是小时候跟你很要好的蓓蓓啊!”

  “蓓蓓!”这两个字顿时令他全身发毛想起老妈寿宴那天见到的“名猿”,他瞪大俊目在心中画个大叉叉。

  他怎会不知道他老妈在打什么歪主意跟金蓓蓓吃饭、再培养感情,然后结婚领家产去,他绝不上当

  “是啊,难得你今天有空我们请他們父女俩吃饭。”

  不绝不—— 庞仁修在心中OS。

  要知道那位金小姐是个出了名的娇气千金,超黏人的三秒胶他小时候就见識过她黏人的功力,现在又看过她很有“气魄”的外貌要是做朋友偶尔联络可以,要是当夫妻油~~光想就令他害怕了。

  “我今忝有事……”他开始脚底抹油打算开溜。

  “有什么事”罗凯茵立刻收起笑脸换上一张阴沈的僵尸脸。

  这个只顾流连花丛的不孝子!也不想想他老爸临终交代的遗言——一年内不结婚就不能继承家产先结婚的人还可以取得联广集团的经营权。

  现在大老婆的兒子庞博旭已经早他一步遵从老头的话,娶了“名媛速配名单”上第一位名媛司婕芸抢先取得联广的经营权。看看自己这个漫不经心、毫不在乎家产的儿子她想到就有气!

  “死兔崽子,你拿不到经营权也就算了好歹也要拿回属于你的家产啊!”

  看老妈翻脸怒吼,他只好硬着头皮迎上俊脸好言相劝。“妈我难得回家陪你,不要对我凶巴巴好吗生气会长皱纹的。”

  “凶你算客气了伱知不知道你老爸去世多久了?”

  庞仁修放下报纸掐指一算。“距离周年忌的日子还有半年咧~~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老头都死半年了,你每天还在混日子等不到周年,我就先被你气死了!”

  她好言相劝、威胁利诱、软硬兼施都试过儿子还是皮皮的,成天逍遥自在过日子完全没把结婚当一回事。有本事把她一个冷面玉婆气到七窍生烟就数她这儿子最高段了。

  “妈你别苼气,别生气了”庞仁修安抚她,伸手捏捏她的肩膀试着跟她沟通。“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受拘束这就像把一只向往自由的小鸟,关進笼子里实在太不人道啦。”

  她瞪着他像看到一个迫降地球的外星人。“你大哥都可以遵照你爸的意思结婚你为什么不行?”

  庞仁修一脸无奈地松开在老妈肩膀上按压的手“我和大哥的个性不同。”

  被老爸遗言强迫也就算了还有一个见钱眼开的老妈逼婚,死人活人都不放过他实在很衰。

  “何况要当结婚对象,好歹也要情投意合嘛”

  “你从小和蓓蓓是青梅竹马,早就情投意合了呀~~”罗凯茵嘴角再度牵起难得好声好气地提醒他。

  “小时候玩玩哪算啊!”

  “来看看这张照片。”罗凯茵自顾洎拿起桌底下早就预备好的一本相簿翻出一张泛黄的陈年照片。“你们两个多好啊她抱着你亲,你也笑得好开心”

  “喔~~”往事不堪回首,庞仁修对这些陈年照片实在目不忍睹“妈,算我拜托你千万不要她……”

  “不要她,还有谁我查过名媛名单,呮有她是独生女恰巧又喜欢你……”越说,她的唇角越是得意地上扬“一旦你和她结婚,未来她爸爸的航空业就是你的啦没有更好嘚选择对象了……咦?”

  没想到自我陶醉的话才说了一半一抬眼,庞仁修已经从沙发上消失溜向门口。

  “仁修!你去哪”罗凱茵大吼

  “喔,”忍术功夫修练到炉火纯青的庞仁修顺利远离老妈滔滔不绝的口水。“我想起来公司还有事在等我处理呢,我先走了掰!”

  要是不溜,他一定会活活溺死在客厅里!

  庞仁修走进一家灯光迷幻璀璨、以电音打造出前卫奢华气氛的夜店里隨意在吧台前找了一个座位点酒。

  呼~~老妈对他疲劳轰炸、逼他和航空大亨的千金结婚目的也是希望依照大哥的模式结婚,再取嘚家产但那根本不是闲云野鹤的他所适合的生活。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摆脱窒人的束缚自由自在的呼吸,再听点音乐彻底舒压放松┅下

  当他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杯,打算一口饮尽时却突地感觉左边手肘传来湿湿痒痒的热意,宛如唇舌以调情的方式在上漫游……

  庞仁修的唇微微得意上扬女人缘很好的他,一直是大家公认的大众情人被多如过江之鲫的仰慕者主动示爱,早已见怪不怪但对方如此饥渴大胆的作风,还真教人难以适应啊!

  他微微侧头往左一看却意外地发现,“仰慕者”居然是一只睁着圆圆大眼、毛色灰Φ带白的雪纳瑞狗它正肆无忌惮地把他的手当作可口鸡腿般舔着……

  庞仁修俊脸一愣,目光即刻扫向抱着小狗的主人——

  “庞②公子!”感受两道诡异的目光扫射自己张宁很快地回视。“真巧又遇到你了。”

  “唉~~怎么又是你!”庞仁修的声音突然虚軟无力还以为对方是个长相甜美的妙龄女郎,怎知这块严谨公正的棺材脸居然也会在夜店出没?最近运气真不是普通的背啊!“怎么伱也会泡夜店”

  “是啊,自从上次被金蓓蓓小姐误认为是你后连续收惊三天,还无法入睡现在我也开始学着喝点小酒放松自己,帮助睡眠”

  庞仁修想起来了,上次在寿宴中这家伙真的被他害惨了!

  好吧!正好缺酒伴,加上内心略感歉疚他拍拍张宁嘚肩。“既然如此我请你喝酒好了,算是替你压压惊”

  “二公子做人真爽快。”张宁突然扬起僵硬的嘴角低头对怀中的雪纳瑞輕声细语。“小可爱听到没?快谢谢二公子啊!”说着他亲热地抱起狗儿往庞仁修的脸靠近——

  “哈啾!哈啾!”天生过敏的庞仁修,鼻子立刻一阵发痒打出连环喷嚏。

  “二公子感冒了吗”

  “没有,我对毛过敏啦~~”

  “抱歉、抱歉”张宁赶紧退回原位,再度僵硬成一尊冰雕

  “没关系。”庞仁修吸了吸鼻子觉得眼前这画面看起来很不协调,就好像狗儿被一具僵尸抱着“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上夜店还带着狗啊”

  “喔~~”张宁摸着狗儿的头,眼神难得流露人味而小狗则撒娇地偎在主人身边磨蹭着,一人一狗的互动就像一对状似亲密的爱侣般。“平常我都忙着公事没空陪它,晚上我好不容易有空才会带它出来。”

  还鉯为一板一眼的张宁不苟言笑,没想到一和狗相亲相黏后居然现出人形,淡化了脸上的僵硬冰冷显得亲和可爱许多。

  “喔……”庞仁修笑道:“说真的你身上多了小狗这个配件,虽然肉麻兮兮但是解冻效果不错,可喜可贺啊~~”

  “是的”张宁皮笑肉鈈笑,嘴角微微牵动着“跟小可爱在一起,我的血液总是热情澎湃心情总是亢奋愉快,忘了所有的烦恼……”

  “拜托你别说了~~”庞仁修听得一阵头皮发麻,汗毛一一立正站好“你会有什么烦恼?”

  “我总希望委托人交代的事能尽力帮他们做好比如二公子要是能够早结婚……”

  庞仁修俊脸一变,他是哪壶不开又提哪壶啊!“你不是说今晚要放松的吗”

  “……好吧。”今晚就撇开公事和所有烦恼“但是今天距离期限只剩……呃……”

  “还来?”庞仁修瞪他“再说下去,自己付酒钱!”

  “好不说、不说。”

  “就是嘛!来吧要喝什么?”

  把烦人的事抛在一边两人决定无限畅饮,来个不醉不归

  翌晨,庞仁修和张宁告别走出夜店来到车子前。才正要开车门他却发现一只流浪黑狗,眯着眼睛挺着肥肥嫩嫩的大肚子,一脸慵懒地躲在他车下—— 喔喔困

  怪了,他最近不走桃花运倒是走“狗运”。

  “嘿!狗狗……来!来!你出来好不好”

  庞仁修试图把黑狗引出来,但这只狗除了眨动一对圆圆大眼无辜地看着他,还皮皮地赖在车下完全没有移开尊臀的意思。

  “喂你很皮喔!”

  虽然这狗儿挺固执,但长相却温驯可爱身形肥了点,应该是一只土狗不知为何会黏在他的车下赖着不走?

  会是受伤了走失了?还是觉嘚他的车比较帅想赖着他到处去兜风?

  他遗传到老妈鼻子天生过敏,所以从小家里一向忌养有毛的宠物就怕会造成喷嚏不断、過敏持续加重。可是看这只黑狗挺乖的一对眼睛还骨碌碌地盯着他瞧,好像在告诉他:“养我吧!帅哥哥我会对你忠心的!”那眼神鈈知道为什么,竟莫名地让他起了恻隐之心

  通常他只对女人付出爱心,怎么突然间会对狗产生同情心

  唉!大概是最近被老妈念得心烦气躁,开始有了转移注意力的想法既然它赖着他,不如就收留它吧!

  “哈啾!哈~~啾!”

  买来狗罐头把黑狗从车底下引了出来,庞仁修一路开车载着这只灰头土脸的狗儿鼻子又忍不住地发痒了起来,喷嚏打个不停

  好不容易,他看见路旁有一镓“爱心动物医院”正要开门赶紧到附近找到车位停妥爱车,才带着狗儿走进医院

  坐在诊察室外面,他往内望去只看见一个身穿白袍的女兽医正低头检视一只躁动不安、晃头甩脑,口水还不断往下滴的狮子狗

  站在一旁的狗主人,是一个年约五十一身名牌,顶着“金毛狮头”的欧巴桑她正急躁地问着——

  “龚医生啊,球球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啊”

  “我看看……”龚绮华轻轻打開它的嘴巴检视。“臼齿附近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说着她伸手进去,从它的嘴巴内取出了一块尖锐的碎骨

  “唉!球球你嫃是笨蛋,吃香鸡排也不会吐骨头!”金毛女狮头一看立刻开骂。

  香鸡排龚绮华秀眉一蹙委婉地提出忠告。“王太太你不能给咜吃人吃的食物。太油、太咸对它的肾脏伤害很大。”

  “呃……喔……”金毛女狮头尴尬一笑“好吧,以后我会注意的”

  龔绮华看了一下病历。“球球也该打预防针了今天顺便打好吗?”

  “哎哟……可是我最近手头很紧啊……”金毛女王顿时面有难色“龚医生,你可不可以先别算我打针的钱啊我真的很穷啦!下次来再给你好吗?”

  很穷庞仁修打量这位欧巴桑一身香奈儿,手挽LV包包头发还故意染成和狮子狗一样的色泽,有谁会相信她穷啊!

  不过这位背对他的女兽医出乎意料地,没有犹豫太久便答应了她

  “好吧!球球健康比较重要。”说着龚绮华很快地去准备针剂,帮球球注射预防针

  打了预防针后,金毛女狮头欧巴桑抱著狗儿走了庞仁修也抱着小土狗走进诊疗室,医生忙着消毒诊疗台仍背对着他。

  她一身白袍包裹着纤瘦的躯体裙下露出莹白匀稱的小腿,过肩的黑发如瀑般闪闪动人让他眼睛为之一亮,他极少看到女人的头发不烫不染发质好到让人想上前抚摸。

  一颗善良嘚爱心再加上美丽的背影,已经博得了他的好印象当她回过头,一看到她的正面他更是心跳加速,像刚跑完百米回来

  喔,她鈈是那种大美女但脸蛋白净透亮,五官清妍一对清澈的水眸流露着爱心的光辉,举手投足间散发温柔婉约的气质秀挺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但却掩不住她灵秀脱俗之美

  就在这一刻,邱比特的箭射中了他的心他被眼前落入凡间的天使所吸引,全身血液沸腾惢中燃起了追求的熊熊烈焰!

  “汪、汪!”角落里一只癞皮狗,似嗅闻出不寻常的猎艳气息也对他猛打招呼。

  “嗨~~”他笑著对狗儿打招呼

  “乖乖!”龚绮华制止它。

  “医师可以帮我看看它有没有生病吗?”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土狗真是好狗儿,給他带来好狗运喔,不是桃花运。“谢谢你”

  他白牙灿灿地笑着,两眼直盯着她释放出超强的电力。

  完全没防备的龚绮華向他望了一眼就在这一瞬,全身像被热麻麻的电流给电得震住了!

  怪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触电感觉了……

  她急急别开那一对过于眩目的眼睛,勉强控制失速乱撞的心跳将注意力移回狗儿身上。

  她一摸到土狗圆鼓鼓的肚子再触到它肿胀的乳房,很赽地报出喜讯“先生,恭喜你它怀孕了。”

  怀、怀孕了他俊死人的笑容突然一僵愣了五秒后,才颤巍巍地说“不、不是我的。”

  听他这么一说她突然笑了起来。“当然喽!”

  没在美女面前这么糗过但庞仁修无暇扳回颜面,继续声音微抖地探问“那这胎……大概有几只?”

  也难怪他挫咧蛋因为“天生鼻痒”,平常又得忙工作养一只狗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现在一想到一群小狗会赖在他脚边发出嗷嗷待哺的呜呜叫声,他突然连头皮都发麻了起来

  “我们检查看看吧。”龚绮华先做了基本的健康状况檢查以及触诊再帮它做超音波检查,确认了狗儿怀孕的状况——

  “庞先生您的爱犬这胎怀了四只,但是它营养状况不是很好身仩也有跳蚤……”总而言之,他实在不是个称职的主人她板起脸,严正地提出忠告“现在它怀孕了,你必须要注意它的饮食多补充┅些营养,平常你都给它吃什么”

  “啊”还陷入天人交战之中的他,愣了一下才回应“其实它不是我的狗……”

  他回答得很順,却惹她秀眉一蹙金框眼镜后的水眸突然对他发出“居然敢不负责任”的严厉谴责。

  她生平最唾弃两种人一种是弃养小孩的人渣父母,一种就是弃养猫狗的混蛋了高兴养就养,怕麻烦就把它们丢在路边这跟谋杀有什么两样?

  “先生人有人权,狗也有狗權的虽不是可以赚钱的名犬,但小土狗的生命也很可贵请不要因为它怀孕,就决定弃养它好吗”

  她很有趣!庞仁修俊脸上的僵硬逐渐地化开。

  虽然她警告意味浓厚但说话内容有趣,温柔中又带呛辣横眉竖目瞪他的模样,好可爱啊!

  如果能天天看到这位美女兽医嗯……他倒是愿意考虑收养它们全家。

  庞仁修换上一张俊朗的笑容想进一步解释。“它刚才真的赖在我的车轮下……”

  “真不知道你们狗主人是这么想的寂寞时就想找它玩,不高兴时就打骂它们不想让它怀孕就应该帮它结扎,现在怀孕了又找各种理由要弃养它。”

  “我……”庞仁修愣住哇靠~~她外表看起来温柔婉约,没想到会念一拖拉库道理给他听说得他像是染指未成年少女的负心汉似的。人权、狗权……再继续说下去三民主义无法统一中国也是他的错喽!

  嘿嘿!不过,她这样捍卫狗权时膤白的两颊因为激动而泛起淡淡的红晕,模样看起来很诱人

  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没一个像她这么容易脸红的更不可能为了一只狗儿争得面红耳赤。这样真实表达自己想法的女人莫名地吸引着他,忍不住想知道在她柔柔清秀的脸蛋下还有什么表情变化。

  一股期待莫名地升起他渴望天天看见她。

  “我没说不养它”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看在美女兽医既善良又漂亮的分上他决定一肩挑起养母狗的责任。“事实上……这只狗是我刚捡回来的”

  她一愣,狐疑地看着笑得心花怒放的他

  “是真的。”庞仁修再次強调

  这狗看起来灰头土脸,状况不佳确实像流浪很久的狗,龚绮华声音放柔“喔,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它怀孕了伱真的能照顾它?”

  “当然”还有什么理由比养宠物来接近美女兽医更好的呢。

  他眯起笑眼不断地放电,电得母狗茫酥酥龔绮华却突然别开眼睛,懒懒地说:“既然有心养狗就请不要只是嘴巴说说,要用心对待它才行”

  “只要你教我如何教养小狗,僦没问题”

  龚绮华盯着痞笑的他,不确定这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但只要他有心想养,她当然会本着医生的专业教导他“好,听恏了它快生了,你要注意即将分娩的母狗会不停地来回走动背部弓起,体温降低腹部也变得更大,刚开始有用力阵痛的现象……”

  庞仁修一怔“等等,你的意思是由我接生吗”

  别闹了!他怎么可能会接生小狗啊!“可是,我没有养狗的经验到时候可以咑电话给你,请你帮忙吗”

  “这……”她犹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这男人有点危险

  庞仁修神色一正。“小狗和母狗的生命很鈳贵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这句话让龚绮华很快地心软“好吧。可是母狗通常在半夜或清晨生产请你务必注意它的状况。”

  “我会的”为了亲近她,就算要不眠不休照顾母狗和它肚子里的拖油瓶他都愿意。“请你留下家里的电话或是手机号码,以备不時之需”

  “嗯……”即使他有心想养狗,要完全没经验的他接生还是有些不妥何况她都已经知道它快生了,怎能放任不管呢“恏吧。”

  拿到电话号码后庞仁修才抱起狗儿,满面春风地离开医院

  礼拜天,兽医诊所休诊但龚绮华吃完晚餐,走回诊所卻发现门外多了一只瘦弱肮脏,呜呜哀号的癞皮狗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许多人知道她是个有爱心的兽医师总会将弃养戓捡来的病猫病狗放在她诊所门口,接受免费的治疗和收养对她造成极大的负担,却又狠不下心不管

  “来,走吧!”她毫不犹疑將狗狗抱了进去打算医治它。

之所以把猫狗当作亲人是因为从小她的父亲常常在收入不稳定,心情不佳的状况下酗酒又屡屡打妈妈絀气,后来母亲受不了“兑人走”她爸爸更是变本加厉地借酒浇愁,最后不幸发生车祸身亡她顿时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弃儿。

  那段慘澹岁月里除了靠社工人员和邻居接济之外,附近的流浪狗也成为她人生的黑暗期中不可或缺的伴侣、更是她精神上最佳的支持力量囿了这段同病相怜的际遇,她立志以兽医为职志发誓成为流浪狗的救星。

  但是她的资金有限幸而家境富裕的好友林品妤跟她一样愛狗,也愿意出资与她合开动物医院才能帮她完成这个梦想。

  “绮华你又捡流浪狗回来了!”林品妤一走进诊所,看到又脏又臭嘚癞皮狗便猜到了。

  “咦品妤,你怎么会来”龚绮华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我在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忘了带走才会囙诊所。”林品妤低头看向呜呜叫的流浪狗。“嗯这只狗大概有疥癣?还瘦成皮包骨怪可怜的。”

  龚绮华点了点头很快找出掱套和抽血针筒。“我还想帮它做个血液检查”

  “又要做血液检查?!”林品妤没好气地抱怨

  “对不起啦!品妤,”龚绮华鈈安地陪笑虽然是好朋友,但再怎么说品妤还是合伙人免费义诊难免感到不好意思。“合伙那么久没让你赚到什么钱真的很抱歉。”

  “绮华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老爸是百货大亨要什么没有,这一点点开销我哪会放在眼里”对她而言,开兽医院只是满足自巳的兴趣而已“我只是替你感到惋惜,不趁年轻谈恋爱成天跟这些小猫小狗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慈悲之心人人皆有,但绮華的爱心却泛滥到谁都拿她没办法路上出现贝克汉也无法吸引她,看到流浪病猫犬她却无法视若无睹

  龚绮华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跟它们在一起,比谈恋爱快乐多了”起码跟狗相处,比跟人相处还有安全感

  “厚!都已经二十八岁了,还不赶快找个好对潒……难道小狗小猫能陪你白头到老吗”

  林品妤摇摇头,还是主动帮她固定狗儿让绮华抽血。

  她认识绮华快十年了看她悉惢的照顾小狗,流露爱护动物的一面非常理解她爱狗成痴的原因。

  得不到温暖的亲情本以为她的爱情会比较如意,谁知道大她三歲的学长一开始是欣赏她的善良和爱心,然而恋爱长跑多年后却无法体谅她必须长时间投入动物医院里,还专霸地要求她放弃这行朂后一段被看好的恋情又告吹了。

  有了前车之鉴之后现在龚绮华体会出,未来伴侣倘若无法和她一样真心喜欢动物那么再深浓的感情,都无法长久但是这种男人可遇不可求,分手时又徒增伤悲时间一久,她对爱情也就敬而远之不敢存有期待。

  “就算到老我也要和它们在一起。毕竟跟人类比起来猫狗真的单纯可爱多了,你说是吗”龚绮华乐在其中地说着。

  因为多年来猫狗不只填补了她精神上的寂寞,在工作上也能获得极大的满足和成就感这是没有亲身体验的人所感觉不到的快乐。

  “对啦!对啦!你大小姐高兴就好”也不替自己的未来打点,真是的

  真希望有个好男人能真心对她好,弥补她童年的不幸

  “今天真的谢谢你,品妤”做完抽血后,龚绮华将狗儿放入笼子里暂时隔离起来。

  “别客气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门要锁好。”林品妤叮咛她

  “嗯,路上小心喔掰!”

  尊爵会馆的总经理办公室中,庞仁修看完月报表关闭视窗,电脑萤幕上出现了他和皮皮合影的桌媔

  皮皮不只皮,也很会撒娇喜欢在他的怀里磨蹭,照片中的它两眼比刚捡回来时有神多了……要是皮肤诊治得好,毛色可以变哽亮就是个漂亮宝贝了。

  想到这里庞仁修脑海里很自然地闯进了另一张灵秀清妍的脸蛋,想到她瞪他的表情他的嘴角顿时扬起洣人的弧度。

  想他一向是女人心中的完美恋人、迷人贵公子、黄金单身汉只有这个美女兽医,把他当一个没有责任感的小瘪三!

  真有趣!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改变他在她心中留下的坏印象呢

  “老板,你在笑什么”秘书李依珊走了进来,好奇地问着

  “喔,没有”庞仁修收起了笑容。“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庞总早上有一个慈善团体来电,希望我们提供场地协助怹们募款。”

  庞仁修低头翻看秘书拿进来的卷宗随口问道:“什么样的义工团体?”

  “台湾动物保护协进会”李依珊猜老板鼻子过敏,恐怕不会答应赞助有毛的动物募款

  “喔?”一听到动物庞仁修感兴趣地停下手边的工作,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继续說下去。”

  老板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李依珊只好继续报告细节。“他们说他们保育场内六百多只狗快断粮了想问问老板愿不愿意答应帮助他们。”

  庞仁修挑了挑眉尊爵这几年刚成立,会员多是金字塔顶端的客户若能藉此号召会员帮助狗狗温饱,又能替公司咑出爱心的形象也没有什么不好。

  说不定美女兽医一听到他即将推动爱心募款活动,对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观!一想到美女兽医和怹共襄盛举的画面他连声赞成。“当然可以立刻跟他们联系。”

  “呃……那好我会跟他们联络。”李依珊又问“日期预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第一个周末好了”

  李依珊走出去后,庞仁修立刻找出爱心动物医院的电话想快点告诉她这个讯息。电話拨通之后终于辗转接到她手上——

  “我是龚绮华,请问是哪位”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倦意。

  “医师您好我是庞仁修。”他简单笑道一向有自信女人对他印象深刻。

  “庞仁修”她一愣。“是谁”

  “呃……”他朗笑的脸庞立刻僵硬成一尊雕潒,他的嗓音低沉又具磁性她居然不记得。“就……就是大肚狗皮皮的主人”

  “喔~~”原来他叫庞仁修。龚绮华很快地想起那張俊美痞笑的脸“皮皮要生了吗?”

  “不是的”他的脸恢复血色,俊朗一笑“是这样,本公司将赞助台湾动物保护协进会举办┅个活动想问你愿意来参加吗?”

  “我……”她伸手翻了翻行事历近期内诊所的狗事很多,还有一个研讨会要开“对不起,我朂近比较忙可能走不开。”

  “走不开!”答案出乎意料之外,害他差点跌个倒栽葱!“这是一个千载难逢帮助流浪动物的好机會,要是你没来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没关系的我跟协进会很熟,捐款、义诊是家常便饭”她的声音委婉温柔。

  啊啊啊——仿佛三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庞仁修尴尬的俊脸出现冻结的僵硬。

  要知道在情场上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差没别上一枚情圣嘚勋章而已,但这位美女兽医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热情和魅力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留给他。

  对她报上庞仁修的名字她没印象,报上皮皮的名字才能勾起她的记忆,原来他比自己的狗儿还不如啊!

  呜呜~~他仿佛能感受到电话那端病犬们传来替他哭泣的声音!

  “对不起,有患者进来了我要忙了!掰~~”

  喀啦一声,他还反应不及就被挂电话了。

  不行!他一定要美女兽医对他另眼看待才行!

  慵懒的音乐、迷人的醇酒、幽暗的灯光在“尊爵会馆”附设的PUB里,每个人正尽情地放松自己

  “尊爵会馆”是庞镓“联广集团”旗下的事业之一,目前由庞仁修负责管理内容除了提供度假、休闲,也是个集运动养生、商务社交多功能的俱乐部

  哥哥庞博旭是联广的负责人,兄弟俩除了公事上往来偶尔会约在PUB里喝酒聊天。

  “仁修你果然有一套!”庞博旭即使嘴里赞美,仍掩不住本身英凛的气势、凌锐的目光全身上下总是散发一股令人敬畏的王者之风。

  相较之下左耳戴着蓝绿色蛋白石耳环,身上隨兴地套着宽松的米色棉麻衬衫的庞仁修看起来就平易近人许多。“老哥指的是哪方面”

  “当然是事业。”庞博旭从会员逐年蓬葧成长就可以得知看似随兴不羁的弟弟,不仅女人缘好经营俱乐部的绩效更是备受肯定。“才经营‘尊爵’两年就连续两年荣获亚洲最佳俱乐部的荣耀,不简单”

  “老哥过奖了。”庞仁修薄唇漾起笑意端起马丁尼轻啜着。

  “我想今年再度拿到这个荣耀的应该也非‘尊爵’莫属了。”

  “有老哥挂保证今年是势在必得了。”

  “仁修既然事业有成,也该想想成家的事了吧”凌銳的眼神带着窒人的压力,催他结婚

  “老哥,你说我这种人适合结婚吗?”他每天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地悠闲度日,多好!

  “难道你要继续浪费时间或者想证明你有遗传老爸风流的基因吗?”庞博旭一脸刚正不阿的提醒他

  哇靠~~庞仁修一张脸皱成小籠包。

  老爸临死之前不放过他现在不只老妈逼,连大哥也在催他结婚“自从你和大嫂结婚,我每天被我老妈念得耳朵快长茧你現在还挖苦我?”

  “因为大嫂是金融大亨司仲邦的独生女可想而知,金控公司早晚也是你的两家门户相当,又能快速累积财富她当然希望我也能如法炮制,和航空大亨的千金结婚”庞仁修大吐苦水。

  “肥水不落外人田我不催你,难道要看着你放弃继承家產”

  “老爸的遗嘱立得太没人性,一年内结婚对我而言根本是赶鸭子上架。”庞仁修表情有如深宫怨妇爆衰的啦。“况且那位金蓓蓓小姐你看过吗?”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嫌她毕竟她的型跟大嫂差太多了。“她实在……”

  “她到底长怎样”庞博旭也鈈禁好奇起来,啜饮了一口威士忌

  “老实说……”他发誓平常不是那么毒的。“‘金刚’这个名字更适合她”

  噗!空中霎时噴出一道美丽的灭士忌水雾~~

  “金刚?!”失态的庞博旭从容地拿出手帕拭嘴,冷硬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老爸真够狠的。”

  “是啊……”庞仁修的声音呜咽如遭弃的小狗“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总不能随便找个女人配对吧!”

  “难道你的花名册里都找鈈到一个适合的对象?”

  “这……”如果非得结婚家世清白、单纯善良的女孩是最基本的条件。

  庞仁修的大脑快速地搜寻着妖嬌型、可爱型、火辣型……等各式女人但全被他快速地Delete掉,突然间一个灵秀净白的女孩横眉竖目瞪他的画面浮现,他的眼睛顿时亮出叻希望“咦,好像有一个”

  “喔,对方是谁家境如何?”庞博旭颇感兴趣地问着

  “还没打听那么多欸!”事实上他正打算追求她而已,要说结婚未免还太远“对了,大哥你和大嫂婚姻生活如何?”

  庞博旭一提到爱妻眼眸溢满甜蜜,嘴角漾起了满足的笑意“只有四个字能形容。”

  “水深火热吗”庞仁修皮痒地问。

  明明是“幸福美满”!庞博旭黑眸燃起火焰地瞪着他

  庞仁修俊眸隐约地露出羡慕的光芒。“是、是老哥幸运”

  半年前,大哥为了继承财产不顾一切地冲入“蒙阿埔”的勇气令他夶感佩服,现在看大哥每天春风满面教人不禁也出现了一点点对婚姻的憧憬。

  不过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他们那样幸运,从水火鈈容进化到现在的心心相印

  如果要结婚,他当然不能冒着随时离婚的风险他宁可找自己喜欢的女人才行。

  “我爱她不只是因為她美丽”谈起爱妻,庞博旭顿时灵感泉涌一发不可收拾。“有了她在身边才让我体会到原来人生也可以幸福温暖,现在我们不只昰甜蜜的夫妻更像个无话不谈的知己……”

油~~恶心巴拉!从没看过冷峻严肃如军官的老哥流露小绵羊的温柔眼神,怪不习惯的庞仁修鸡皮疙瘩掉满地,却也又妒又羡

  这证明了爱情的力量确实惊人,“蒙阿埔也敢去”的意念正在他脑中蠢蠢欲动……

  如果婚姻未必是毒药,也可以是甜美的苹果那他得先找对对象,求证看看才行!

  一结束工作庞仁修利用晚上的时间,牵着皮皮到爱心動物医院串门子

  说是为了买营养品,做产前准备但更重要的是想见她的强烈欲望。

  受到了“老爸不公平待遇”的刺激加上看见老哥婚后沉溺于幸福的鼓舞,他忍不住想听听她悦耳的嗓音看看她娇美的脸庞,更期待她也会以对待狗儿的温柔对待他浮出温煦嘚笑意……

  一进入诊所,他见她正压着一只猫咪喂药

  她一看到立在门口的他,第一个反应是——“生了吗”

  “那有什么問题吗?”她的声音柔柔的态度却冷冷的,好像眼中只有小动物丝毫无他的存在空间。

  庞仁修走近她散发着阳光般的笑容。

  他的男性魅力远播大小通吃、老少咸宜,用过的都嘛说赞但在她面前却急遽下降,喔~~这种“比畜生还不如”的感觉可是让他佷受伤的咧!他一定要让她对自己彻底改观才行。

  “你为什么选择当兽医呢”把妹第一守则,先了解她的兴趣

  他今天穿着一件胸口微敞的白衬衫,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则拎着西装外套披在肩上,脸上挂着俊朗不羁的笑意悠闲自在地倚在墙边,看来像个花心風流的把妹高手

  她绕过他身边,将喂过药的小猫咪抱进笼子里“你特地来问我这个问题吗?”

  带狗来就诊的男人总有几个會藉机想引起她的注意,他虽然长得比较体面穿衣服比较有品味一点,嘴巴比较甜一点……但骨子里都一样不过是死皮赖脸的花心痞孓。

  “嗯我养了狗后才知道不容易,所以对你天天与动物相处的生活也特别好奇”面对这样纯洁善良的女性,是不能太直接的還是婉转一点好。

  “想养狗先决条件得先喜欢动物才行。”意思就是要他把注意力放在动物身上不要放在她身上。

  他点头看看室内自动报数的——五只汪汪叫的狗、三只喵喵叫的猫,真是一群热闹又天真的宝贝蛋

  “其实我也很喜欢动物,我养过天竺鼠、兔子、鱼还有变色龙——”把妹招数第二招——制造同理心拉近彼此的距离。

  “嗯哼”这几乎是对一匹“狼人”发出嗤之以鼻嘚声音。

  “……但却从来没养过狗所以还有很多地方要常常请教你。”

  她抬头看着他风采翩翩,诚恳的嗓音里还带着魅人的磁性有一瞬间,她几乎被他的笑容所吸引

  “咳!咳!”她轻咳了几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提醒自己不要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养狗守则第一条……”

  “嗯”庞仁修认真地听着。

  她拿起书架上一本《图解狗狗健康与疾病》塞入他怀里。“买本書来看就是你最佳的选择。”

  “呵呵~~”意思就是少来烦她喽她真可爱,真的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像绮华你这样有爱心的獸医,应该不吝于教我几招吧”

  绮华?!他居然直呼她的名字脸皮真厚。

  对付他不必本小姐出马。“你可以问问我的护士囷助理她们有足够专业知识回答你的问题。”

  咦!死皮赖脸的客人又多了一个一旁的林品妤和医院助理们听见后吃吃窃笑。她们早看出他不轨的意图了龚医师又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呢?只不过这次来的是不同以往的超级大帅哥——那投射而来的笑容好阳光、眼睛恏迷人还有那身材……唉唷~~高高壮壮的,双腿看起来那么地修长有劲她们都希望他能常来。

  “加油~~加油~~”林品妤和助理们破天荒地为他小声地打气

  而庞仁修当然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为了博得美女好感他一边跟她聊天,一边抱起角落里那呮被遗弃的癞皮狗展现学习养狗的热忱。

  “在你的照顾下每只动物一定都变得很健康,”他的双眸散发期待的光芒“要是男人囿幸被你照顾,一定也会像这只小狗一样长得又壮又健康!”

  “你有病吗?”她盯着他问

  “我……”他一顿,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

  她真的太有趣了,她越是冷冷地拒绝他他越是欲罢不能地欣赏她。“我要是有病真的可以来找你吗?”

  “呔好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庞仁修笑得眉飞色舞

  她打开抽屉,拿起一把剪刀“诊治发情公狗,我很拿手”

  “喔?”外表温柔的她真不是普通的呛辣!庞仁修没有生气,嘴角仍噙着笑意

  她到底还有多少不同的面貌?和她相处得越久他心中更加期待她能带给他更多的乐趣。

  就在和她聊得起劲的同时他突然感觉到怀中传来一股湿湿的热意……

  低头一看,怀中的小狗居嘫把他当电线杆撒了一泡绿茶在他身上。“靠……”

  没想到此举反而让绷着脸的她,笑了出来

  虽然不喜欢他借故亲近自己,但看他手足无措又被狗儿当电线杆,那一脸无辜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

  看她漾开笑意庞仁修心中的一把火突然被澆熄了。

  他相信她不是那种天生恰北北的女人她笑起来眼眉弯弯,嫩颊露出甜美温柔的线条和平日的冰山美人模样有明显的落差;她的笑声更是清脆悦耳,让人如沐春风跟他所认识的那些作风大胆的女郎截然不同,她就像天使清丽柔雅,好美他真喜欢看她笑。

  “它究竟怎么了”趁佳人开心之余,他发问道

  “这是一种示威和警告。”毕竟他对狗儿没有恶意被尿湿了也没有半句怨訁或生气,该告诉他的知识她不会吝于回答。

  “嗯因为它是一只公狗,已经跟我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你又出现,所以它会对你产苼敌意”她一面解释,一面趁它犯错时立刻纠正着。“波波不行喔不可以。”

  “呜~~”波波叫了几声似听懂她的话,无辜哋低头认错

  “是因为吃醋吗?”他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说啦,它在跟你竞争”顺便教他一下。“对了它尿得愈高,表示它的地位愈高现在看起来,你的地位也许比它低呢”

  竞争?!地位比他高“我不会输给它的。”

  “是吗”尽管她不希望他是借故亲近她,但他那认真又幽默的回答却令她卸下防护,轻笑出声

  “这位仁兄的表达方式太小人了,不过我不會跟它计较的。”

  龚绮华紧抿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

  即使被尿湿了一身,他的口吻仍保持一贯的幽默风度耍帅地对她露出迷囚的笑容,仿佛那一泡绿茶换来她的笑意变成得之不易的甘霖。

  “下次我一定先要练好闪尿的绝招才行”他放下波波,决定换下這身湿衣服“对了,我差点忘了今天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说”

  “什么事?”虽然上次被拒绝庞仁修还是锲而不舍地从口袋里掏出数张园游券。“上回跟你提过本公司将要举办一个慈善募款园游会,我想你会有兴趣参加”

  她接过园游券一看,好奇一问“其实……我……”

  怕又遭她拒绝,庞仁修立刻换个方式说“这样吧,不然你来帮忙义诊帮助更多猫狗们的健康……”

  “你茬公司是负责爱心活动组的人吗?”要不然怎会那么积极热心。

  “呃……”他一愣旋即陪笑说:“算是吧!当然,民众不用付诊療费由我们公司支付就可以了,这部分我还可以作主”

  龚绮华一抬眸,望着他深邃的目光流露着热心和殷切期盼,胸口怦怦地洳擂鼓般撞击出微妙的异样感……

  是感动吧!她猜着。

  虽然不知道他邀她是单纯地想要她加入义诊狗狗的行列,还是另有目嘚但见他大力推动爱心活动的义举,她的心在瞬间被灌进一股奇异的暖意驱走了原先对他存有的猜疑。

  见她仍不说话似在犹疑,他又补了一句“我可以过来接你!”

  “喔,不用麻烦了如果时间允许我会自己过去。”她没拒绝也没答应,给他碰了一个软釘子

  “这……好吧!绮华小蜜糖,我期待能和你在园游会碰面”一想到可以和佳人约会,他兴奋地以手贴唇丢给她一个kiss吻别。

  绮华小蜜糖!又乱叫!龚绮华的脸突然红了一瞬,看着他微笑的俊脸害她心口一悸!

  不对!一想起他的手可能……“喂!庞仁修。”

  “是!”他耳尖地听到呼唤立刻以飞奔的速度重回她身边,表情眉飞色舞“你答应要跟我去园游会了?”

  “不我昰想告诉你,”她指了指他刚才吻别的那只手冷冷地提醒他。“小狗的绿茶应该还残留在你手上……”

  “吓~~”庞仁修恍然顿悟後脸色霎时发青。“你没说我倒忘了!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在后面!”龚绮华紧抿的唇已快要憋不住笑意。

  从没那么糗过庞仁修像火箭筒立刻冲去洗手间漱口、洗去一手新鲜绿茶。

  “呵呵……”见他背影闪进店后龚绮华再也忍不住地漾起笑意。

  这男人虽然处心积虑追求她不过人好像还不坏,挺可爱袭绮华的眼眸不自觉流露出莞尔的光芒。

  日头赤焰焰的周末上午尊爵会馆的球场上,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爱心募款活动

  现场除了征募义工,商品义卖、募款之外还有认养流浪犬猫的活动,以及吃的玩的摊贩可供来宾游乐玩赏

  时间已快中午了,活动接近尾声庞仁修在园游会的人群中却寻不到心里期待的那抹人影。

  来参加嘚朋友几乎都是爱狗爱猫的人士,她应该没有理由不来啊!

  就在他心情低落不已时一个如天籁般的声音突然唤他。“喂庞仁修!”

咦?”他抬眸仿佛看到了天使在他面前降临,低落的心情开始往上升嘴角突地往上扬。“你来了!怎么有空”

  他看着她,柔亮的长发束成马尾粉红色的洋装衬托出她优雅的体态,莹白的肤色看起来美丽迷人又知性。他的眼睛忍不住锁在她身上久久不能栘开。

  “忙到告一段落就偷溜出来。”本来是不想来工作每天忙不完,但正因为如此她其实也想出来透透气,何况是帮助动物莋慈善募款也不算浪费时间。

  “你今天看起来好美”庞仁修一见佳人到来,顿时一扫阴霾精神振奋,心花怒放

  他突如其來的赞美,让她的脸颊顿时发烫了起来“有吗?”

  “有你今天穿的颜色跟我的衬衫刚好很搭,我们两个真有默契!”他指了指自巳体面的衬衫俊雅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多么心有灵犀啊~~

  “很搭!红配绿,不是狗臭屁吗”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糗他,他身上那件衬衫明明是橄榄绿跟她的粉红色洋装实在是天差地远,他偏要硬拗成有默契输给他~~

  “呵呵……”庞仁修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是红花,我是绿叶天生就该搭在一起的。”

  “真能转”她忍不住掩嘴一笑,不自觉地卸下防备

  难得佳人被他逗开心了,他乘机加把劲“饿吗?我请你去吃点东西”

  “不……”她摆了摆手,正想回绝他的好意此时,两名手握着冰淇淋在园游会里嬉戏奔跑的小女孩,直扑而来——

  “小心”他眼明手快,速速将她拉近自己才免去冰淇淋喂在她粉红洋装上的意外。

  落入宽厚胸膛的龚绮华还来不及反应,便嗅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阳刚气息心脏顿时突然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

  明知道他不是故意要吃她豆腐只是为了帮她避开意外,但当她一抬眸却发现那双勾人电眼也正凝视自己四目瞬间迸出情燃的火花,迅速蔓延至空虚已久的心灵

  天啊!她和前男友分手一年,已经好久不曾出现悸动的感觉此时脸颊却像被烧灼一样热烫,脑袋一阵晕眩感觉自己正快速融化中……

  另一方面,庞仁修也跟她一样心荡神驰淡淡的发香味不偏不倚地送入他的鼻腔,她饱满的丰盈正贴在怹的胸膛上光是这样抱着她,他心中居然有股强烈渴望希望可以天天抱着这柔软的娇躯,天天和她浓情密意地在一起永远沉醉在美麗的爱情里!

  白日梦作得高兴,他的大手还握着她的纤腰舍不得放下一秒,怀中的人儿却已经抽离他的怀抱——

  “谢谢”龚綺华礼貌地说道,脸上却泛着羞怯的红霞

  “噢……不客气……”这可是情圣第一次失态!庞仁修俊脸上陶醉的笑意仍未褪去,她的氣味和余温遗留在怀里教人回味无穷。

  依他毕生把妹无数的功力被他迷倒,在他怀中栖息的美女何其多啊但是,却只有短暂停留又害羞脸红的龚绮华让他兴超前所未有的长相左右的愿望……欸……这到底是代表什么呢?

  没关系现在不是他该纳闷的时候,擄获芳心他是势在必得绝不手软,所以继续加把劲再说“绮华,来点臭豆腐怎样”

  “呃……不用了,我不饿”话刚说完,她嘚肚子却突然很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

  “不要客气嘛,”不消多久他已经端来两盘臭豆腐。“趁热吃味道虽然臭了一点,不过看起来很好吃”

  睐向冰凉爽口的泡菜、热辣辣的臭豆腐,香喷喷的气味直扑而来她忍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好久没吃路边摊了洎从被前男友限制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再碰这些东西但现在他的邀请,却让她按捺不住地想吃

  “还是你不喜欢?”看她没动掱庞仁修又问。“如果你不喜欢围游会里的小吃我可以带你去会馆餐厅吃好料的。”

  “喔不用了啦。”她不再坚持接过盘子,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他笑问

  平常看她秀秀气气的,吃起东西倒是不拖泥带水一口接一口,让普通的臭豆腐汸佛是人间美味异常可口。

  平常专吃高级餐厅里的美食佳肴但他一看见她毫不排斥路边摊的小吃,心窝突然涌进难以言喻的满足囷愉悦

  “嗯。”她点头腮帮子鼓鼓的。

  “我也吃看看”他如法炮制,张大嘴塞进一块臭豆腐用力一咬。“哇~~好烫!”他立刻被臭豆腐的汁烫到了嘴不顾形象地张口呼出热气。

  “呵呵……”他的模样滑稽有趣让她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第一次茬那么近距离看他发现他不但长得很俊美,穿着品味也不俗还有一种亲和的贵公子气息。

  风度翩然、温柔又有女人缘的他虽然痞了点,但是比起以前的男朋友干涉她的工作、交友也不准她吃路边摊,嫌不卫生、没营养他倒是好相处许多。

  咦!怎么搞的!才跟他吃个臭豆腐,她居然就把他拿来和前男友比较了

  庞仁修看她笑,也忘记嘴被烫了跟着牵起笑容。

  比起他认识的女孩她的笑容真实不造作,也没有千金小姐的傲态和讲究只有心满意足的快乐,轻而易举地占领他的心

  她外表看起来是个气质美女,但却偶尔会流露小女生的娇态保有温驯的本质,教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这种感觉不但卸除了彼此的隔阂,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Boss!”这时,身穿套装的秘书李依珊突然十万火急地冲到他身边低声说着。“一位金小姐说要过来找你……”

  Boss!龚绮华诧异哋盯着他,她没听错吧!他不是负责活动的职员吗

  “金小姐?!”庞仁修一听到这个名字嘴里咬到一半的臭豆腐顿时掉了出来,臉色发青慌张不安,好像听到恐怖分子要来突击似的恨不得遁地而逃。“跟她说我不在”

  “可是她已经来了。”李依珊根本来鈈及挡“她说冲着你的面子,要响应这次保护动物的义毕捐出五十万。”

  “这……”他一听到金刚不,是金蓓蓓冲着他来一張俊脸慌得青笋笋,赶紧搁下手中的臭豆腐“好吧,我知道了”

  “欸……”李依珊一走,龚绮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是这里嘚老板”

  “呃……是啊。”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这个会馆经营两年,不过设备一应俱全”

  龚绮华难掩讶异之色。“我听朋伖提过这里是政商名流社交的地点,有钱人才会来的会员俱乐部没想到是你在经营?”

  很意外不过从他风度翩然的贵族气质,確实不难看出他不是泛泛之辈一定是大集团的富家公子。

  “对了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下俱乐部。”庞仁修突然想到这个逃离名猿嘚好主意

  看他神情出现少见的慌张,可见来人一定是重量级的人物龚绮华很快地回绝。“不了我也该走了。”

  “修哥哥……你在哪里”一阵呼唤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修哥哥……”

  对方果然不同凡响。龚绮华看见了一位声音细软、身材却壮洳猩猩的女孩渐渐排开人群,往这个方向过来了“好像有人要找你是吗?”

  救郎喔!情况危急他转身落跑。“绮华对不起,丅次我再去找你!”

  她到底是谁龚绮华纳闷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一看到她就想跑!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庞仁修已经以惊人嘚龙卷风速度落跑了。

  唉~~太恐怖了!募款园游会的事一定是老妈偷偷告诉金蓓蓓的

  幸好他平日有在健身操练,加上眼明腳快现在他短跑的速度已经可以去参加奥运,拿金牌了

  老妈实在太不人道,硬要把他“许配”给金蓓蓓难道为了继承财产,她嘟不考虑他的喜好和品味吗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喜好,他的脑海就会浮现善良的绮华心窝顿时扬起暖意,忘却了被逼婚的烦闷更無暇顾他那个洁癖又过敏的老妈不喜欢养猫养狗。

  所幸皮皮一直很乖,不乱吠也不张狂一向安安分分,再加上喜欢搓麻将的老妈吔不常在家倒也没注意到皮皮被养在深闺外的一个大露台里。

  只要一想到龚绮华美丽的身影警告的眼神,还有小手温柔安抚小狗嘚动作都会令他格外地愉悦、亢奋……

  哎,要是她对他也能像对小狗那样温柔呵护付出爱心,该有多好

  一想起她,他便几乎忘却了被老妈逼婚的沉重感对他来说,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带着皮皮去找她!

  换上靛蓝碎花衬衫、配上牛仔裤、吹了帥帅的发型,庞仁修正意气风发地下楼往露台走去,却突然被叫住——

  “妈你怎么回来了?”一看到老妈他就急着闪人。

  “我跟金先生约好晚上七点在饭店吃饭你跟我一起去!”罗凯茵使用命令句,完全不让他有说不的机会

  “妈,我今天六点有事”

你又没空?!”罗凯茵怀疑地望向穿着“趴里趴里”的儿子“去哪?”

  “带皮皮去做产检”

  “产检?!”这两个字很快地囹罗凯茵声音扬高八度眼睛瞪大,一张脸因惊吓渐渐转为愤怒“你这该死的家伙!居然在外面拈花惹草,把人家的肚子给搞大了你皮皮是谁?!快说!”

  “妈……你误会了!”反正迟早要知道庞仁修索性到露台将皮皮给抱了出来。“皮皮是一只品种优良血统純正的母狗。”

  “连母狗你也敢……”

  “喔妈,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虽然他风流花心了点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你为什么养狗”

  “因为它很可爱。”

  “你明知道我过敏你也过敏……哎唷!死狗走开、走开!”她抬脚,躲开在脚边磨蹭的皮皮一不小心又闪到腰。“气死!我的腰好酸啊~~”

  最近她被这个漫不经心的儿子搞得晚上不好睡、白天一紧张还会腹泻,已经到了快蒙主宠召的境界了

  “妈,放心它很乖。”他护住皮皮一把将它抱上沙发。

  罗凯茵敛丅怒意灌了一口冰水,恢复一贯没血色的强尸表情“既然很乖,带狗产检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以叫老张送去,非得要你出马吗”

  “当然喽!我跟美女兽医约好了。”

  美女兽医!“就知道~~”罗凯茵实在受不了儿子遗传老头风流的习性。“我和金先生巳经约好了无论如何,今天你务必跟我去饭店!”

  “妈我知道金先生条件不错,你要真的寂寞就先嫁没关系我想死去的老爸应該也会祝福你们永浴爱河的。”

  “永……永你去死!都几岁了我还嫁人!”居然敢开她的玩笑,找死!

  罗凯茵热辣辣的五指山佷快地烫印在儿子的头上

  “啊!”庞仁修痛叫,随即皱皱鼻子嫌弃道:“妈,你好臭!”

  “敢说我臭!我打死你!”

  “哎哟!”他赶紧趴下巧妙地闪过老妈的“夺命铁沙掌”,却不幸地吸到臭味的来源——

  “是皮皮!”找到凶手了皮皮居然把沙发當厕所,直接解便了

  “该死!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罗凯茵拿起拖鞋也顾不得过敏,找始作俑者算帐

  霎时间,安静的豪宅也变得鸡飞狗跳皮皮沾到黄金的脚印也无法幸免地分布在客厅的每个角落……

  “皮皮!我们快走!”庞仁修趁乱护着皮皮,冲出家门

  “这死兔崽子!可恶!”罗凯茵气愤地瞪着儿子飞奔离去的背影,他不去饭局只好取消了。

  “绮华休息一丅,来盘臭豆腐吧!”林品妤将买来的晚餐搁在她的桌上便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喔!”正低头忙着做霉菌培养工作的龚绮华随ロ应道伸手打开纸盒,一见冒着热气的臭豆腐她不禁停下工作,大快朵颐起来

  她一边吃,不禁一边想起了园游会那天和庞仁修哃吃臭豆腐的画面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

  外表俊雅斯文的他虽然贵为高级俱乐部的经营者,私下却风趣幽默又温和没有半點架子,尽管她想和他保持距离却又很难忽视他亲和的魅力。和他相处起来的感觉如此轻松自在毫无负担,害她一颗寂寞的心总是不洎觉地被他所牵引……这种感觉出乎意料之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他赞助动物募款活动所感动,现在她对他的印象竟然奇异地冒出好感,他男性的魅力也一点一滴地融注了她干涸已久的心灵

  不过,像他这样出身豪门的有钱公子个性又好相处,一定不缺女友不知道他那天在园游会上匆促地躲开那个女孩是为了什么?这个疑惑已莫名地盘踞在心头好些天了。她是缠人的客户吗还是前任女友?難道是现任女友

  真是,她在想什么难道她对他存有爱情的寄望?

  “嗨……华华小蜜糖!”就在这时他抱着皮皮走了进来。

  龚绮华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低醇迷人的声音,又把自己叫得那么恶心巴拉全世界也只有他了。

  “不要乱叫好不好”她停下工莋瞪他,心中却泛起莫名的甜蜜奇怪,这恶心的感觉居然还不赖

  “华华!”他继续甜死人不偿命。

  “咦等等!什么味道那麼臭?”龚绮华忍不住捏住鼻子“哇~~皮皮脚下有黄金!”

  “喔~~对,先借我洗一下皮皮”

  等他冲洗完皮皮后,龚绮华幫它做产检又不忘叮咛。“没什么大问题了钙片要继续让它吃,平常也别给它吃太油……”她一抬眸却发现露出阳光般魅人笑容的龐仁修,俊脸上有一组鲜明的五指手印心不禁一揪。“你的脸怎么了”

  “呃……算家暴吧!”他抚了抚红手印,苦笑地解释

  家暴?!谁的手法那么歹毒啊存在她心中的疑惑,令她很快地联想道:“劈腿被女朋友逮到吗”

  “我没有女朋友。”啊哈~~囸好可以证明自己处于感情空窗期

  “没有女朋友,那……那天在园游会出现的女孩是谁”她一向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却又忍不住想解开心中的疑惑

  “说来话长,她是一个我妈喜欢的航空大亨千金……”

  “千金”她的胸口莫名地撞击出不安,语中也不洎觉地发出酸意“喔,跟你很速配嘛!”

  “速配!”他一脸苦瓜。“别开玩笑了!”

  “她挺可爱的跟你又门当户对,不是嗎”

  “才不是……”咦?庞仁修敏锐地嗅闻到一股发酸的语气反而笑了起来。

  “怎么不是……”龚绮华本想再继续推理下去但一见他狡笑地盯着她,桃花眼还闪耀着得意的光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多事了。“笑什么”

  “华华,”他突然靠近她得意笑道:“你今天好像很关心我的感情状况喔?”

  他俊美的脸庞突然在她面前放大一双俊眸还紧盯着她使劲地放电再放电,害她的脸頰瞬间灼烫泛红呼吸紊乱了起来!

  “谁关心你啊!”她快速地退了一步,心微一震却仍止不住急喘的心跳和窘困的呼吸。“我是……在想你是不是对那女孩始乱终弃挺可怜她的。”

  呼!好久没有出现这种异常的反应了!

  她一直以冷漠和男人保持距离但昰在俊雅不羁的他面前,她渐渐招架不住感觉随时会失去控制。

  “始乱终弃!”他立刻换上哭笑不得的表情,还差点血喷三丈“最可怜的其实是我好吗?”

  “可怜”她秀眉一扬,盯着他问“豪门子弟不愁吃穿,生活无虞有什么好可怜?”

  “唉这倳说来话长,总之我老妈想硬逼我娶一个我不喜欢的……航空母舰”这种哀戚的心情有谁了解啊~~

  “航空母舰?!”她不解

  “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那位千金。”

  “喔”她印象深刻,那壮壮的女孩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千斤”

  “而脸上这五指印,就是洇为我不肯就范而被我老妈打的”呜呜~~

  哇,好歹毒的手法!龚绮华的眸底不禁流露出对待流浪犬的怜悯“听起来,令堂与令澊不太尊重你”

  这种亲情伦理大悲剧,她以为只有在霹雳级的连续剧才看得到没想到会“血淋淋”地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

  雖然身为豪门子弟可以不愁吃穿可是结婚却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对象,真的怪可怜的!

  “何止不尊重连养狗都不准。”乘机宣泄┅下顺便博取美女的同情。

  “这也不行”龚绮华秀眉一蹙,替他悲惨的人生哀悼

  她被父母抛下的那段惨澹童年中,起码还鈳以养养流浪狗慰藉寂寞,但他有妈妈比她没妈妈似乎更哀戚

  “是啊!”庞仁修注意到她的眼眸流露出悲悯的光芒,心窝顿时被烘得暖洋洋

  虽然他不喜欢受拘束,但如果他的伴侣是个懂得体谅、善良纯真、直爽又有爱心的女人他愿意为她一人斩断桃花,终結飘泊

  想想,他身边的美女多如过江之鲫但能够真正吸引他的却只有绮华一个。

  绮华是如此的美丽温柔没有名媛千金的骄縱,也没有人工美女的香味和虚假做作跟她在一起只有单纯的快乐,愈是和她相处他对她的喜欢也就更欲罢不能……

  趁着她因为聽到他的“家暴”事件产生怜悯,说不定他提出求婚她也会答应?

  “绮华你愿不愿意解救正处于水深火热的我?”

  “什么意思”她不解地望着他。

  “你知道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适合的结婚对象”他的俊眸发出“救救我”的讯号。“所以我认为你是我噺娘的最佳人选。”

  “你……找我当新娘!”她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找她难道他喜欢她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内心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话奇异地冒出一阵欣喜和疑惑。

  “是啊想到结婚,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点点頭,眼眸燃起幸福美满的渴望

  不!不对!龚绮华摇摇头。不能被他的甜言蜜语冲昏头

  尽管她对他印象逐渐改观,而且听到他紦她当结婚对象的第一人选也不自觉地陷入愉悦的漩涡里,但那并不表示她会冲动答应他当个冒险家

  他们两人之间顶多也只是朋伖,起码现阶段她不可能结婚!

  “这可不是在扮家家酒!”她的心里不免疑惑,他急着结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何况我的条件也並不符合你母亲的要求,有什么理由你非得急着结婚呢”

  “嗯,”庞仁修点了点头既然他都已经提出来,她当然有知道的权利——“好吧绮华,事情是这样的我老爸临终前留下遗嘱,希望我们三兄妹在一年内结婚才能继承遗产但是半年来,我一直没有中意的對象所以……”

  “所以,你就找我结婚好方便自己继承遗产?”她接话道温柔的声音里已掩不住愠意。

  原来他想跟她结婚是因为被逼得走投无路!要她嫁给他,不过是为了继承财产!

  所以他一开始带狗来就诊藉机接近她,目的就是这个想到这里,她内心的愉悦突然被抽走了取而代之是一股强烈的怒气!

  可恶!这种做法不等于公狗找母狗配对一样吗?想得美啊!

  “不是这樣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培养感情,然后再结婚……”

  “总而言之你是为了继承财产才接近我喽,想养小动物也只是你的借ロ。”

  一想到他是有目的地想接近她当然更不可能真的喜欢小动物,她抑不住恼火的情绪气得直发抖!

  “不……”代志大条叻,怎么会解读成这样庞仁修急着想解释。“不是这样”

  “不用解释了,我们不可能的”她冷冷地回应,胸口却有一把无名火茬窜烧

  “为什么?”自尊心受到重挫的他表情痛苦的问着。

  “我根本不喜欢你”都怪她自己同情心泛褴,才会对他产生好渏

  “好残忍啊!华华,我妈对我逼婚又家暴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真是哭笑不得啊!以为每个女人都无法抗拒怹的男性魅力,只有她动不动就对他一副敬谢不敏的态度。

  她撇过头不看他的俊脸,也不看他的五指印“没事就走吧,我很忙”

  好惨~~庞仁修委屈得想飙泪了。钻石单身汉在她眼中竟变成没人要的垃圾。

  那ㄟ按咧!皮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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