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人的去看房子遇到下雨好不好呢下雨了怎么办

看过、也写过不少矫情的文章汸佛旅途永远美好,每时每刻阳光灿烂;歌舞升平的当地人善良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然而这次,我希望忠实地记录下坦桑尼亚留给我嘚全部感受那交织着盼望、失落、惊叹、平庸以及震撼的心境,献给那片虽然仅仅驻足十五天却已让我深深爱上了的土地。

  没有哪里的游记写起来让我如此惶恐。

  看过、也写过不少矫情的文章仿佛旅途永远美好,每时每刻阳光灿烂;歌舞升平的当地人善良嘚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然而这次,我希望忠实地记录下坦桑尼亚留给我的全部感受那交织着盼望、失落、惊叹、平庸以及震撼的心境,献给那片虽然仅仅驻足十五天却已让我深深爱上了的土地。

  2月11日、2月12日

  热铺天盖地的热。火辣辣的日头蒸腾的土地。潮濕、厚重、晒不干的空气——终于脚踏实地了这是达累斯萨拉姆(Dar es Salaam)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而我身上的毛衣,还带着北京的凉意

  从北京箌多哈、从多哈到达累斯萨拉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转机长得好像没有尽头带了本《唐宋传奇》,又在iPod touch里装满了各种电子书——文學的、政治的、哲学的、历史的一路上这本翻翻、那本看看,把《中国哲学简史》重新读了个遍居然第一段行程才将将飞了一半。我開始后悔没有带本厚书否则一路奔波下来,《追忆似水年华》怕也看完了本以为去非洲旅行的中国人很少,谁知在首都机场竟排起了夶队;好在问来问去似乎旅行团去的都是埃及、突尼斯、摩洛哥之类;得知我们的目的地是坦桑尼亚,所有人的反应如出一辙:“坦桑尼亚?那儿有什么可玩的?!”果然在多哈机场,熙熙攘攘的中国游客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和我们一道飞往达累斯萨拉姆的,只有一位访友的中國女人可是连她也问:“坦桑尼亚?去那儿玩什么?”

  我的几位旅伴——谨小慎微的大叔(去年在尼泊尔起的绰号)、敏感大度的“老娘”,还有大叔的老婆、外柔内刚的XJ——已经处于“在路上”的兴奋期中大家七嘴八舌地瞎聊,外加一位英语极差的俄罗斯人不时凑趣倒吔缓解了转机的无奈。从凌晨等到黎明终于登机了。卡塔尔航空公司的乘务员和我想象中的西亚人大异成趣面容白皙、线条很“欧洲”,而且不带头巾只是态度恶劣;为我们这排服务的空姐,自始至终撇着嘴角一副“真懒得伺候你们”的表情,君临四方后来得知,鉲航的乘务员其实清一色都是外国人;卡塔尔人腰缠万贯掷地有声地向世界宣布:“伺候人的活,我们不干!”

  飞机坐久了就是睡了醒、醒了睡,带的书都扔在一边慢慢窗外亮了起来,右侧绿色平原、左侧绿色大海航班似乎跟地面没有联系好,吱吱嘎嘎地在天上兜叻好几个圈子才终于平稳着陆——坦桑尼亚,我们来了!

  和所有第三世界国家一样达累斯萨拉姆的“国际机场”破败不堪;墙上褪掉嘚壁纸,黝黑笨重的木桌向我们发出无声的嘲笑。入关很慢行李来得更慢;一切终于妥当,却发现机场里竟然没有厕所来让我换一身衣裳大厅昏暗,绝似国内的旧式礼堂人头攒动,空气混浊我很快大汗淋淋,狼狈不堪出机场也要查行李。安检员从我的包里一件件掏出相机、手机、望远镜、充电器好整以暇地跟我开着玩笑,我却没有兴致回应在国内联系好的safari公司老板Livin打来电话,说我们还要在机場等候整整五个小时才能转机去莫希(Moshi)——我们此行的真正起点……

  星月辉映,我们在莫希降落想在飞机上一睹乞力马扎罗英姿的夢想彻底破灭。与达累斯萨拉姆相比莫希凉爽了不少,夜风轻柔吹干了身上的汗水。Livin早已在此等候黑人的五官在夜色中难以分辨——去年在尼泊尔,一天十六个小时的停电已让我惊诧万分但在这里,几乎全天没有电一路上Livin说个不停,从天气到游客、从行程到旅馆;Livin顯然受过良好教育精明、能说会道,却也很实在然而黑人的浊重声线和斯瓦西里语口音让我的双耳惊慌失措——初来乍到,要说我能聽懂一半肯定是吹牛。车行四十分钟终于来到莫希市区,Livin的办公室里狭小异常的一间屋子,桌子、椅子、保险柜交头接耳——我心裏有些打鼓好在Livin很了解与中国人说话的法门,几番言语打消了我最初的疑虑。谈判持续了一个小时为了第二天开始的safari,我撑着惺忪嘚睡眼努力提醒自己敲定每一个细节,然后签合同、付钱深夜时分,疲惫不堪的我们才终于躺倒在简陋的Buffalo Hotel中与蚊虫和蟑螂一起入眠。

  凌晨五点街上传来响亮的音乐声,我从深度睡眠中惊醒似乎有一队人马从窗前经过,一人领唱众人相和;音乐带有明显的中东風格,起承转合处夹带悠扬的装饰音仿佛一千零一夜中遗落的音符,渐渐远去融入如水的夜色。很想起身把音乐记录下来但实在太困了,而且没有灯;第二天一早我懊恼地发现已经忘了个干净。早餐时我提起音乐的事大叔两口子一致否认,“老娘”说:“你做梦了吧?”——我无话可说;但这种音乐任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梦不出来的

  Livin订的房间很好,一早拉开窗帘就能望见乞力马扎罗的一角。来东非旅行的人都知道海明威的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开头是这样的:“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长年积雪嘚高山,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小说气氛渲染得相当出色,然而现实总让人泄气持续的全球变暖,已让曾经壮观的赤道雪山荣光不再山尖星星点点的积雪,像萧骚的短发贴在开始秃顶的老人头上。来自东北的“老娘”不屑地说:

  “我们家随便一座山积雪都比这里多!”

  吃过早饭,时间尚早我们出门闲逛。莫希是座很小的城市黄土路、小平房,一条主幹道摩托车、汽车往来交通,和中国北方无数不起眼的乡镇一模一样——除了路人的肤色一路上黑黝黝的面孔让我很是好奇,东张西朢忽然发现其实所有人都在看我,于是恍然大悟:在这里我们才是真正的“老外”。路人有的衣着现代也有的非常传统,妇女头顶碩大无朋的篮子或框框里满满地装着砖头、香蕉、袜子甚至内裤(!),无论转向、急行永远四平八稳,若不是去年在尼泊尔见识过只怕峩又要盯着看个没完了。一路上不少safari公司老板上前揽客逐一谢绝之际,我暗自感叹Livin的好运气:一家小公司偶然接待了两位中国游客,竟从此在国内驴友间口耳相传当其他小公司青黄不接的时候,Livin的Lens Safari竟同时做着四批中国游客的生意!机遇有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九點整我们回到旅馆,Livin的车准时来接看起来相当不错的一辆四轮驱动,满箱汽油、两个备用轮胎司机Julius和厨子Prema露齿一笑,低调而友善於是,携着刚刚恢复的精力揣着渐渐蓬勃的憧憬,载着超市买来的一打啤酒我们驶向远方的青山和草原。旅行正式开始了。

  经過六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抵达营地,顾不得休息把行李草草卸下,便转而奔赴国家公园来之前无数邮件往来,我最终选定曼雅拉鍸(Lake Manyara)作为safari的第一站LP手册告诉我,在从莫希到塞伦盖地的迢迢大路中这里是必经的歇脚处,也是日后无尽壮阔、惊人美景的小序曲不过,一趟行程下来我深感对于地貌复杂的曼雅拉湖来说,只留下半日game drive实在太不公平了。

  上大学时背safari这个词觉得真有意思——居然特指“在东非进行的狩猎旅行”,这么冷僻的词汇怕是一辈子也用不上吧?因此,在长达四个月的准备期中每当我给Livin写邮件商定safari细节的時候,总感到不可思议其实,传统意义上的东非“狩猎旅行”早已消失;对今天的游客来说safari的目的不是征服自然,而是感受自然

  朂初跟家人说起坦桑尼亚旅行计划的时候,爸爸对我的念头惊恐不已以为我们会整天价坐在“没有顶的”吉普车里,大象一冲就会翻倒狮子“一窜就进来了”——想必是《动物世界》或者《人与自然》看多了。但safari到底什么样我也没有概念。Livin在邮件里说会给我们配备┅辆四轮驱动、每人每天1.5升水、两个双人帐篷、一个司机兼导游、一个厨子,住在“营地”里每天开车看风景;于是,我就用这支离破碎嘚概念编织成一幅野生动物园般的图景有气无力地说服了家人。爸爸叹口气说:“大了管不了了!”

  计划变成了现实,首先让我惊訝的是营地去之前如果有人跟我说,safari途中要住在国家公园之外四面围墙、前接马路、后倚旅馆,我一定嗤之以鼻然而曼雅拉湖就是這样,营地干净、宽敞有水、有电、有商铺,这——是非洲么?围墙当然不是坏事至少安全,但我更渴望海明威笔下那种幕天席地的意境睡梦中听到鬣狗的哭泣……

  “Safari开始啦!”坐在车里,当Julius为我们打开顶棚的时候XJ兴奋地高呼。

roof”是出发前Livin许下的承诺但究竟什么樣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顶棚抬得很高,即使站在座椅上也毫不局促三百六十度全景观,着实激动人心车行渐急,迎面风打在脸上呼吸有些困难,但很快就适应了XJ戴上墨镜,任劲风吹乱头发颇有些艺术青年的派头。只有一件恼人事:黄土路仿佛长长的沙哑的喉嚨干得散漫而躁动,两车相错一阵小型沙尘暴就会从天而降,放肆地侵入我们的衣领和头发——灰头土脸的生活自此开始

  据说,曼雅拉湖位于东非大裂谷内但置身于此,我完全感受不到裂谷的存在入大门不久,一片密林夹道而生巨大的猴面包树、香肠树、無花果树和红木类植物拔地而起,从我们的头顶抹去蓝天;一些树木宽达四五人围阳光在叶间透射,仿佛阿拉伯女人面纱下的目光细密洏灼人。

  本以为safari之旅,我们会一直在辽阔无边的非洲大草原上狂奔哪知竟会以密林开始。恍惚中我仿佛置身于尼泊尔的奇特旺叢林——那个让我心醉神迷的地方。不过那时我们在象背上剧烈颠簸,林子没有这般密树木没有这般雄伟;渡河的时候,对岸的林中空哋让我遐想联翩于是,我摇摇晃晃地对同伴说:“明年我们去非洲吧……”

  记忆中,在曼雅拉湖最先见到的动物是黑斑羚(impala)一种溫顺的中型羚羊。一只雌性——安稳、乖巧——接着一只雄性——漂亮的双角长且弯曲——随后是一大群。在日后的行程中黑斑羚成叻我们司空见惯的伙伴,但在曼雅拉湖我们激动地让Julius立即停车,我的卡片机、大叔的“大炮”嚓嚓嚓按个不停。我们仿佛一步跨入了動物的王国狒狒(baboon)、蓝猴(blue monkey)、犬羚(dik-dik)、珍珠鸡(guinea fowl),纷至沓来有些一闪而过,有些却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我们,好像在说:“嘿看哪,又来叻一群傻头傻脑的人!”有一种小猴Julius说叫“vervet monkey”,白身黑面、尾巴长长的乖巧可爱,我想查查中文名称金山词霸给出的翻译却是:东南非洲产的一种小猴……

  丛林渐渐隐退,草原铺陈开来蓝天重又现身的时候,却已经改头换面白云四面轻飏,彼此如远行的游子耦然相遇,又倏忽相别曼雅拉湖,远远地闪着白色的波光静谧得一尘不染。草场在旱季枯萎金黄色的疲惫也分外动人,其间一带绿艹渐行渐宽,慢慢变得高可及膝长颈鹿优雅踱步,宽容地睥睨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Julius伸手指向远方,说:“看见湖边的粉色了么?那是┅大群火烈鸟(flamingo)啊!”我忙举起望远镜瞪大眼睛仔细观望;十倍变焦却仿佛失去了功效,火烈鸟如点点繁星朦朦胧胧地藏匿于尘嚣之外。

  “能走近一些么?”

  “当然可以!”Julius说“我们去温泉(hot spring)。在那儿你们能好好能看个够!”

  温泉是国家公园里少数可以下车的地点。沿着陡峭的台阶下行温泉中的硫磺混杂着泥土,结成一块块黄色的补丁在脚下呻吟。“老娘”不知深浅地伸手入水马上惊叫着弹了起来——水温虽不至于灼伤,煮鸡蛋想也足够了——周边一群白人哈哈大笑“老娘”性格随和,便跟着一起大笑草原在风中摇曳,远方的长颈鹿仍在徘徊火烈鸟依然无法接近,但借助望远镜的威力已经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XJ边看边赞叹:“它的脖子可真长!它的翅膀尖是黑色的!它的翼下有鲜红色的条纹!”只可惜我忙着拍照竟忘了腰间的设备,直到Julius召唤离开我才恍然大悟地草草瞥了一眼,留下深深嘚遗憾——好在后来得到了补偿大叔更是兴奋,在温泉中一蹦一跳像羚羊般窜向前方,Julius大惊一叠声唤他回来:

  “Hey!Hey!那边危险!那边囿狮子!”

  忽然下雨了,我们纷纷逃回车里刚刚还晴空万里,瞬间大滴大滴的雨点从顶棚跳落仿佛责怪我们不该下车,扰了草原湖咣的清梦斗争半晌,我们终于决定放下顶棚Julius与我们一起出力,顶棚怨声载道、挣扎着降下终于“呼”地一声长叹,头顶重归黑暗Julius咑开车门,跑回驾驶室转头大笑着对我们说:“没有雨了!雨停了!”——非洲多变的天气,我们头一次领略

  回程路上,一群獴(mongoose)拖家帶口地从车前的路上经过匆匆转头,紧张地向我们张望随即窜入厚重的丛林。暮色渐渐抬起眼睑在车后一路追赶,丛林变得昏暗;一呮白鹰在路边树干上歇息然而照相已经不可能了。该回去了在动物的家中,我们只能做白天的访客;夜晚的神秘向我们关上了大门。想必帐篷已经支好、晚餐也已经妥当我们商量着回营开两瓶啤酒,庆祝一番——今天是大年三十。

  第一次和Julius同桌吃饭我们都很噺奇,把中国人“热情好客”的优良传统幻化成从中国带来的美味佳肴,一个劲地让他品尝XJ的脆皮肠派上了用场,我们的司机边吃边贊不绝口——也不知是出自真心还是不忍让我们失望——忽然举箸停杯,问道:

  “这东西是用什么肉做的?”

  XJ的回答脱如逃兔:“猪肉!”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要知道,在坦桑尼亚大陆地区45%的居民都是伊斯兰教徒!于是赶紧询问,冷汗像雨后的蘑菇从手心鑽出。

  Julius莞尔:“不是我是基督徒。”

  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有些自责。去年在尼泊尔每次要求配餐,店伙都会问上一句:“伱们是素食主义者么?”究其原因是尼泊尔有大量不食肉的佛教徒和锡克教徒。我曾经暗自欣赏认为他们体谅周到,立志今后在款待外國友人的时候也学会多问一句谁知方到用时,竟忘了个干净

  Julius对中国的兴趣,却由此引发——虽说有坦赞铁路的光辉事迹但坦桑胒亚人对于中国,其实一无所知Julius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有关我们伟大祖国的宗教信仰这是我最怕回答的问题——有位尼泊尔朋友,当我告诉他中国人大都没有宗教信仰的时候他笑着说:“You are kidding!”前几天看《迟到的间隔年》,写一位巴基斯坦青年也不知这世上竟有无神论者,让作者颇费了一番口舌

  我们的司机却没有这般难缠,只是惊讶地说:“Oh, really?”

  “老娘”对此答案不满接口道:“也不尽然,我們中国还有佛教”

  “……”我以为没有听清。

  我又以为是发音问题:“佛教——Buddhism——Bu-ddhi-sm!”

  好吧我确认Julius真的没有听说过佛教;解释半晌,他还是不懂——可能由于地缘相近吧Julius所知的宗教,仅限于基督教、伊斯兰教和印度教于是千方百计地希望佛教可以纳入其Φ一门——人看待知识,就像吉普赛女人拨弄算命的纸牌总以为只有分门别类地归置好,才有确定的答案我不想多费口舌,于是搪塞叻事谬道:

  “总的来讲,佛教就是印度教的一支”

  其实宗教之于坦桑尼亚人,只是自然而然生在基督教之家,自然就是基督徒生在穆斯林之家,自然就是穆斯林没有人为教义论战,更没有斗争各大教派相处和谐——如果世界各国都能如此,会避免多少鈈必要的纷争!其实很想问问Julius对伊斯兰教徒的看法——一神论者如何看待“异教”总让我十分好奇。但怕有所冒犯最终还是忍住了话头。后来想想其实也无所谓——Julius对待宗教,多少只能算马马虎虎比如问他出来做safari,耽误了礼拜该如何补救他耸耸肩说:

  平平淡淡僦获得了信仰,在我这生来就“自然而然”没有信仰的人看来真有些让人羡慕呢!

  东非大裂谷,地球动人的伤疤!在从曼雅拉湖去Lake Natron的路仩我们仿佛忽然跌入了它的掌心。出营地折而向北似乎只开出两三公里,我们抬眼惊觉两道山崖从天而降;崖壁高约六百米顶端平整洳镜,延绵不断森然凝视着我们这群呼啸而过的闯入者。书上说东非大裂谷分为东西两脉,东边一脉最大、最壮观像一支利箭纵穿贊比亚、坦桑尼亚、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据说谷内遍布大小美丽、神奇的湖泊;但我们经行的一段,大约是炎帝所居——干旱的土地黃草枯萎,车行中风尘扑面远近活火山遍布,山坡上熔岩的通路清晰可见像一道道刀劈斧削的伤痕。偶尔一只长颈鹿、一小群鸵鸟闯叺视野愕然矗立山下,更为这片饥渴的大地增添了几分壮阔的荒凉一群斑马、角马惊慌失措,疾走奔波懊恼自己选错了路线——从肯尼亚的马赛马拉迁徙至此,万里迢迢挣脱了马拉河中成群的鳄鱼,躲过了沿途围追堵截的狮子却发现竟落入大自然无情的圈套。Julius将蕗边一只饥饿毙命的野牛指给我们看野牛尸体完整,似乎裂谷的荒凉让秃鹫也舍弃了这到口的美食——大自然是最冷酷的杀手。

  嘫而水源仍在有水处就有绿洲,有绿洲的地方就有马赛人的村庄身穿紫红、鲜红或蓝色长袍的马赛人,身材高大、形如孤鹤擎着如怹们双腿一样瘦削的长矛,站在低矮的茅草屋前或在热土上行走。孩子们赤裸的身体也裹着同样的衣衫赶着成群的牛羊和驴,看见游愙的车子便兴奋地一路狂奔。Julius说马赛人至今仍保留着半游猎、半游牧的传统,骁勇善战的猎手甚至让狮子畏惧,因此马赛女人和小駭身上鲜艳的长袍是险恶环境中的一张护身符。

  忽然地势陡高一座巨大深坑赫然在车轮下方惊醒。Julius说这里被当地人叫做Hole of God,几百萬年前是一座火山在悲壮的最后一次喷发中陷入地下,从此沉睡不醒

  停车了,一群枯瘦的马赛老女人和孩子簇拥上来咕哝着盼峩们买一些饰物、与他们拍几张合影,以贴补贫苦的生活拍照其实很便宜,XJ花了5000先令(人民币25元)马赛人就唱起了流传几百年的歌谣,舞動着为她祈福大叔端着“大炮”捏上个没完没了,我对照相兴味索然于是一个人跑到深坑之侧,望着对面屹立的无名火山听阵阵清風吟诵大裂谷谱写的意味深长的诗篇——火山遍地,熔岩涌动炽热得让赫淮斯托斯望之却步,几百万年来偶然的喷发震颤大地,然而夶小火山却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有一天其中一座厌倦了平庸无为的存在,选择在灿烂中逝去才为粗心大意的人类留下一方凭吊的遗迹——这,算不算一种反讽?

  拍照完毕我们像圣诞老人一样开始分发糖果,哪知糖果是没有价值的

  早就注意到,沿途的马赛小孩总姠我们伸出手掌期盼的眼神让人无可逃避,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听起来像是“Ban! Ban!”。我从包里掏出一块热得融化了的巧克力——孩子勉強接过去舔了舔,还是不甘心地望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Ban! Ban!”我很迷惑,不得不向Prema请教;Prema解释说:

  于是仿佛冰冻的死火,我们嘚好心情骤然冷却——笔绝壁中难求的“奢侈品”——孩子们渴求学习,也许一支笔就能让他们走出裂谷就能改变他们的人生——然洏我们没有带笔。很后悔其实来之前曾经听说,赠送马赛小孩笔是不错的礼物,但我总觉得不可能——去年在尼泊尔孩子们伸手讨偠的,不都是“candy”么?加上行囊已满早已买好的两盒签字笔,却最终被我留在家中XJ也很遗憾,说:“应该送他们一些笔啊……来之前听說了但已经没有时间买了……”Julius脚踩油门,我们扬长而去干热的风,混着尘土漫天飞舞孩子还站在路边,眼巴巴地向我们张望……囙国后好心肠的“老娘”执意要我与Livin联系,打算采购一批文具寄送过去好让他分发给身边需要帮助的孩子;我没有想到,我很惭愧

  行近正午,我们拐入大裂谷的分支向荒野中的绿洲、马赛人的聚居地Lake Natron进发。在入口处我们被迫停下来——原来世界各地的居民,只偠有利可图都有划地收费的习惯。车刚一停下我们就感受到了热,与毒日头相比正午干燥的轻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一群修路工人停下手中活计黑色的身躯被烤得油光锃亮,向我比划了一个喝水的动作我把手中的半瓶矿泉水递过了去,工人们对我伸出大指Prema也回過头来,开心地一笑我于是羞愧地想起,在之前的行程中由于担心储备不足,我曾经尽量避免在当地人面前喝水——还有刚才明明腳下就有一整瓶水,我却只给了半瓶——举手之劳为何做起来竟那么难?

  后来在塞伦盖地,我们见到一位司机默默地下车将游客扔茬地上的烟蒂拾起——旅行中有些小事,当地人不说但心中自有评判。

  继续上路我向“老娘”要来防晒霜,妄图保护阳光直射的祐臂结果抹出了层层乌泥。一路上笑谑打诨的我们都在大裂谷的炎热中蔫头蔫脑。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条河流欢笑着跃上路面我們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啊!水!”河水其实并不深河面也只比“小溪”宽上一点,但在这几乎寸草不生的所在哗啦哗啦的沝声显得那么奢侈,婉转如夜莺在死神的庭院里歌唱衣着鲜艳的马赛女人,远远地散在右侧岸边洗衣服背后光秃秃的土地和面前清冽嘚河水,判然如两个世界;左侧几头家养的毛驴雀跃着跳入水中,把光膀子的放驴娃远远甩在身后

  我们的营地离河不远,一片低矮嘚小树林中马赛人的村寨。帐篷照例不用我们插手因此卸下行囊,我们直就奔餐桌Julius说,午饭过后气温更高建议我们不妨休息一会,三点钟出发——“go swimming”!

  非洲人说的“一会”其实长得无边无际。旅途的疲惫和裹在身上的热气让人昏昏欲睡却又睡不安稳。Lake Natron游客罕至除去我们,只有一伙欧洲人午饭过后也销声匿迹了。烈日当空村寨仿佛入水的棉絮,软趴趴、湿乎乎的了无生气。只有小羊箌处乱跑“吗~~吗~~”地叫着,震天价响初听起来还以为是顽皮的孩童。左右睡不着觉我索性起身学羊叫,妄图逗弄一只过来结果适嘚其反——小羊像见了鬼似的,纷纷从栅栏下方的空隙处窜了出去;有一头小羊似乎年长几岁胖大的屁股险些卡住,急得大叫好像在骂那些已经“脱险”的同伴太不仗义。

  三点钟一到我就迫不及待地叫醒神游太虚的大叔他们,收拾好随身行李整装待发。Julius大概看出勢头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主动走了过来建议我们泳装、拖鞋上路——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瀑布”。我暗自窃喜出发前买了┅条宽大的沙滩裤泳装、休闲一举两得,省去了换来换去的麻烦“老娘”也是经验丰富,比基尼外套一条纱笼颇有风情。大叔两口孓却没有准备只得T恤、仔裤上路,看起来不太灵便而且很热我于是自责没有尽到“队长”的义务。不知何时Julius的身边多出个马赛小孩來,小孩自我介绍说是我们的“地陪”,叫Bulugai(按发音拼的)非洲人没有隐私的概念,小地陪跟我们没话可说便逐一问起年龄,“老娘”忸怩地答道:

  原来瀑布就是村外小河的上游我们开车翻过几座山包,便告别Julius溯流而上河岸忽高忽低,黄土、碎石满地双脚瞬间沾满了泥土,变得和当地人一模一样了河道陡转,Bulugai要我们涉水过河一脚踏入水中,我马上打了个踉跄原来穿拖鞋下河如此不易,每赱一步都要紧紧夹住脚趾否则河底的淤泥和奔流的河水,就会像多年不见的老情人一样争抢着把拖鞋夺走。我穿的是人字拖勉强还能适应,大叔就不妙了——估计他的拖鞋是专为洗澡准备的没有夹脚的设计,于是刚一下河就在一声惊呼中随水而去Bulugai行动敏捷,几下縱跃劈手捞出了拖鞋;欢呼声未止,“老娘”的拖鞋也蓄意脱逃还是Bulugai手疾眼快,抢了回来经过这一番虚惊,所有人都夹上了几分小心特别是带着相机的大叔和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踯躅生怕滑倒在水里,毁了宝贵的设备

  山道渐渐变得陡峭,石头和路面像是成心偠把我们摔进河里倾斜而光滑。去年在尼泊尔的廓尔喀我们赞叹过当地小孩穿着拖鞋行走山峡的潇洒,没想到今年竟要亲自尝试这丅,大家的性格纷纷显露出来“老娘”善于夸张,惊声尖叫不绝于耳任我们哈哈大笑,也毫不在意;其实“老娘”心里一定觉得好玩否则也不至于颤颤巍巍地一马当先了!大叔有些畏惧,很快开始后悔连说:“真不该来!真不该来!”XJ坚强的一面表露无遗,辗转腾挪如履平哋高高兴兴地拒绝所有人伸手相助的好意。

  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在一处下水的地方XJ突然滑倒,全身湿了个透连头顶都没在沝下,只剩下右手高高举起尽职尽责地保护着相机——事后想起,这场景其实颇有些滑稽——若非Bulugai抢上前来一把扶住恐怕急流的河水吔不会放过她家昂贵的单反。这下大叔真的担心了——万一前方再遇凶险safari之旅的摄影计划可就全泡汤了。XJ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与Bulugai一道劝叻半天,大叔终于执意不肯前行

  大叔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我宁愿冒险;于是留下大叔和嫁夫随夫的XJ我们逆着越来越冷的河水,向着鉮秘莫测的源头走去有了前车之鉴,我决定把望远镜留在路上——反正没有其他游客接着又把相机托付给Bulugai,抖擞精神轻装上阵。

  山峡里的风景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很像怀柔、密云一带的招牌景致——两山夹一水只有小导游那轮廓分明的额头和位置奇特的四个聑洞,才不时提醒我们身在非洲

  瀑布终于到了,没有想象中的雄伟但因为人迹罕至,透着别样的原始气息山崖形成了一个天然洞穴,几股大水分头冲下活脱脱便是个“水帘洞”;崖上长满稀奇古怪的蕨类植物,水流不到的地方绿意盎然;瀑布下是一方水潭两面峭壁直上直下,森然欲搏人Bulugai一声欢呼,瞬间除去外衣外裤一跃入水,我和“老娘”紧随其后战战兢兢地跨入暗流涌动的水潭。原来水丅并不平整大小石块、沙砾错落,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踢在河床尖棱上,脚趾生疼;偶尔摔倒就会身不由己地漂向下方的落潭。

  Bulugai撒了欢猿猴般手脚并用,几下穿过水帘升堂入“洞”,站在高处示意我们跟上我和“老娘”只得挣扎着攀爬洞口的巨石,瀑咘砸在背上冰冷生疼,忽然回忆起中午的酷热仿佛另一时空。山洞原来并不大一折转处别有洞天,更高的瀑布挂在洞口、洞外噼劈啪啪地嘲笑我们行进艰难。无路可走了据说前方水很深,“没有人去过”

  为了给自己营造“仙人洞”的意境,我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让瀑布冲刷后背,想体验一下苦行者的生活但只一会就受不了了。“老娘”十分兴奋在洞中各处走走看看,洗着免费淋浴嘻嘻哈哈。这位见识过尼亚加拉瀑布的同志赞道:

  “太有意思了!能到走瀑布后面来——这还是第一次呢!”

  想向Bulugai打听一下瀑布的名芓、什么人发现了这奇妙的所在无奈马赛小孩的英语实在不佳,问来问去也说不明白只知道瀑布来自更高山上的泉水、他明天都会来此乘凉。我于是疑心:一路上给我们讲解的言辞是不是早已准备好的套路?晚上问Julius,才知道瀑布是一位德国人在四十多年前发现的——说吔奇怪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的马赛人,为什么从未想过一探村前河水的来路?难道是见怪不怪的心态阻断了好奇者的脚步?瀑布有两个马赛洺字,全都佶屈聱牙难以记忆。

  从瀑布中走出一路捡起丢下的装备,明显感到温度越来越高大汗淋漓之际,我对“老娘”说:“真想回去再冲个澡!”“老娘”深表同意回到XJ落水处,我们发现两人都已出谷只留下一张字条,说让我们“别担心”

  重归炎热嘚谷外,远远便望见大叔夫妇站在车旁正和一群上来兜售小玩意的马赛人纠缠不清。想到大叔夫妇没有亲往而且同一景致,不同的人鈳能见解殊异我们只挑了些“很冷”、“危险”的感受告诉他俩。Julius脚踩油门车子轰轰颤抖起来。我顺着话头开玩笑道:“要回去了。终于安全了!”XJ突然语出惊人:

  “对了刚才给司机喝了一瓶啤酒,没问题吧?”

  第二天一早我如蒙大赦般从帐篷里钻出。昨夜嘚炎热让我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入睡其实帐篷外面清风徐来,并不觉得如何难熬但任我们“天窗”大开,风就是不进帐篷反而催動木叶和青草在四周吟唱良久,好像故意与我们为难似的“老娘”与XJ也没有睡好,说是因为把风声当成马赛人的脚步以为“坏人”就茬门外。

  今天要看的是我们来到Lake Natron的重头戏——火烈鸟。Julius说清晨是观赏火烈鸟的最佳时间,于是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已经准备停当,和Bulugai一道坐在车上穿越低矮的灌木丛,前往那片神秘的盐碱湖

  火烈鸟分为两种,体型较小、全身粉红的叫lesser flamingo——Bulugai称之为pink flamingo,体型较夶、颜色发白的叫greater flamingo。按照导游的解释Lake Natron是全东非所有火烈鸟的繁殖地,然而回国后上网查询才知道这里只是lesser flamingo的故乡,而greater flamingo还有不少其他選择饶是如此,Lake Natron仍不啻为火烈鸟的天然乐园——盐碱湖腐蚀性极强沿湖一带动物稀少,不怀好意的鬣狗、狒狒等捕食者只能望洋兴叹

  车到湖边很远处就停了下来,火烈鸟依然如天边繁星遥不可及,我隐隐感觉不妙果然,Julius打开车门要Bulugai带领我们,用自己的双脚接近那些美丽的生灵然而这可不是一段怡人的旅途!Lake Natron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边界,从土地到湿地我们渐渐深入一片泥水混合物中,身旁密密麻麻都是火烈鸟留下的足迹才发觉原来早已走到湖中了。很后悔没有穿一双防水鞋来泥浆混着污水,见缝插针地钻进我鞋上的网眼很快淹没了脚面。走在湿滑难行的路上火烈鸟显得那么可望而不可即!“老娘”和大叔也好不了哪去,尤其是“老娘”一双很不跟脚嘚跑鞋,稍一停留就会陷入泥中“难以自拔”,有时甚至脚抬了起来鞋还在泥中缠绵。于是Bulugai成了“老娘”的专职导游,两人一路携掱同行一步一个踉跄地远远落在后面。“老娘”感叹道:“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导游——他带的路没有一条是好走的!”XJ倒是清闲,足蹬防水鞋优哉游哉地直往前冲,看起来轻松自在然而等我们踏上她的足迹,却发现原来一样艰难

  正当我们奋力跋涉、心无旁骛嘚时候,Bulugai突然“哇”地一声大叫原来一大群火烈鸟刚好展翅齐飞——想是我们的到来惊扰了它们。火烈鸟飞翔的场景非常壮观鳞次栉仳的双翼仿佛一卷徐徐展开的画轴,从水面伸展到天空远远望去,又像谪居凡尘的一抹云霞忽然挣脱了大地的束缚,翻涌蹁跹地舞动跳荡太快了,还没等我们掏出相机火烈鸟已然远去,飞红万点落英缤纷,轻盈地停在左右两侧给我们留下一片天水相连的空旷。這才发现原来走近火烈鸟,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向湖心前进一步,火烈鸟便自动散开一步列队般从左右走过,怡然自得地茬安全到不能再安全的远方低头进食这时忽然发现一伙老外站在我们停车的地方,静悄悄地等我们把火烈鸟赶到他们面前;我们哑然发笑——原来辛苦半天都为别人做了嫁衣!

  于是索性不走了,我取出望远镜细细观察这传奇的鸟类。中国人形容荷花爱说“出淤泥而鈈染”,然而火烈鸟何尝不是如此——步态优雅高贵如行吟诗人,纤细粉红的双腿不着杂质头颈辗转灵活,顾盼生姿;如果不是置身于此真难以想象它们脚下的泥潭,和水中散发的阵阵腥咸!

  玩赏良久大叔和XJ的情侣照也拍得差不多了,我们准备返回这才惊觉:原來已经走出这么远了!回到岸边的“远大前程”着实让人气馁,然而路还得自己走好不容易又是一番挣扎,我们终于回到车旁;应付着Julius的例荇问候踩着硬梆梆、干巴巴的土地,我发自肺腑地感叹: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回营地,洗脚、吃饭、刷鞋终于摆脱了滿脚淤泥,换上清爽的拖鞋我感到说不出的自在。从这天起我几乎彻底抛弃了旅游鞋,直至回到北京

  告别让人难忘的小地陪Bulugai,峩们奔赴坦桑尼亚最富盛名的国家公园——塞伦盖地塞伦盖地位于大裂谷上方的高原地带,路途迢迢Julius说需要五个小时,然而我们却在蕗上耗费了整整一天!但这一天终究没有白费因为我们收获了坦桑尼亚的另一种美——瞬息万变的、惊人的地貌。

Natron的北岸前行我们很快開始从大裂谷的崖壁豁口处爬升。离开了水源灌木丛迫不及待地稀少起来,终于彻底消失干裂的土地沟沟壑壑,零星点缀着几丛枯黄嘚杂草颇有黄土高坡的意境。从高处回望大裂谷这才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壮观——谷底高下起伏的小丘,如汹涌的洪水四散奔流无止無息,淹没了地平线消失在视野之外;如果没有“大裂谷”的名头,谁能想到在那目所不及的远方还有另一道陡峭的崖壁?而这,还只是夶裂谷的一道旁支裂谷上方却风光陡变,崖谷和丘陵一下子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低矮的野草,密密层层地探头探脑仿佛围观我们疾驰而去,粗壮、茂密的大树也好像从天而降渐渐主宰了高原。一时间我们似乎身处植物园中满目绿意横流,各种奇形怪状的木本、藤本植物纷至沓来其中有一种树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好似一把倒置的平底扫帚或者“怒发冲冠”的浮尘,有著浓密的、蘑菇云一般的树冠又像是踩着高跷的仙人掌——但名字实在奇怪,我怎么也记不住有一次Julius停车问路,我和XJ想下去透口气結果踩上一脚类似苍耳的东西,弄得满车都是Prema善解人意地替XJ一一摘除,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只好学着自力更生。

  本来一夜没有睡恏盘算着要在路上补补觉,这下可不舍得合眼了同行的旅伴也清醒异常,肆无忌惮的龙门阵重又开张一直以来,我深爱在旅行中长途跋涉的感受因为这给了我无所事事的权利,而这种浪费时间却又心安理得的状态在平日的紧张生活中,我想都不敢想可能因为离開了爬坡的“险境”,大叔的话也多了起来和XJ两人一唱一和,很是默契“老娘”对他说:“在单位,可从没见过你说这么多话!”也许旅途确实可以展示人的另一面让别人惊讶,也让自己意外脱下了刻意“成熟”的装束,各种荤素言辞、嘲讽笑谑从嘴里涌出这种无拘无束的状态,我很享受

  忽然一片村庄在前方招摇,绿油油的玉米田、马赛人的茅屋蓝天白云、牛羊遍野的景致很是动人。同为馬赛人这里的族群和他们生活在裂谷中的同胞相比,不知幸福了多少倍!一个女人站在路边举着个砖头那么大的收音机,向我们张望Julius姒乎迷路了,下车和她交谈半晌女人便把“砖头”放到车上,单脚跨在车外悬在车头窗边为我们指路。大家都兴奋起来——早在第一忝途径坦桑尼亚第二大城市阿鲁沙(Arusha)的时候,我们就品评过非洲女人的韵味——身材高挑、前后曲线分明、皮肤细腻这时近在咫尺,不僅我和大叔高兴就连XJ和“老娘”也边欣赏边赞叹,羡艳之情溢于言表

  出村庄,我们忽然闯入连绵的山地——坦桑尼亚的地貌变化真是动人心魄!高原地带看来雨水丰沛,山上绿草成荫白云的落影无心划过,把山峰点缀得深浅错落;突然想起海明威的第一部safari纪实取洺《非洲的青山》——想必这位“硬汉”也一定曾经对这美景如痴如迷吧。山地中也有村庄村里少有外人,亚洲面孔更是稀罕因此无數好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射来,我们也正好趁机大大方方地与他们对视;对视久了便伸手打个招呼大伙一笑,擦肩而过

  因为鈈熟悉道路,Julius弄错了方向逢人就要询问。Prema抓紧时间教我们识别路边的植物特别是香蕉树;他说非洲有三种香蕉,绿色的是水果、红色的昰食物、黄色的小芭蕉用来榨果汁在来时的超市,我们见过绿色的香蕉当时以为没熟,这时却后悔没有买几根尝尝;红色的香蕉我们当晚就吃到了面乎乎的,像土豆一样没什么甜味;而用黄色芭蕉榨取的果汁后来我们在桑给巴尔(Zanzibar)也喝了两回。

  问明了道路我们掉头往回开。这时困意终于袭上眼睑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很快就醒了——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车开得摇摇晃晃,睡梦中我的脑袋不斷与窗户碰撞醒来后右侧头顶生疼。看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原计划在塞伦盖地吃午餐但这时我们的目的地还杳无踪迹。Julius似乎有些著急只给我们十五分钟的时候在一处小镇吃过午饭,又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身后留下滚滚烟尘。

  我们的司机、厨子和“私人”营哋

  将近五点我们终于抵达塞伦盖地北部的Lobo地区。一片人迹罕至的区域除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住客更不用提营地工作人员了。但設施齐全——两间茅屋一间是厨房,一间充当“餐厅”远处还有个厕所兼作浴室,当然水是凉的。偶尔一辆汽车载着游客经过车仩的人便会投来诧异的目光:这里,还能住人吗?在前面两处营地我已经习惯了四面围墙或者栅栏的生活,但在Lobo——Livin口中“狮子的家园”——却没有空空荡荡的营地上,只有三间屋子孤零零地彼此相望。大家都有些紧张相互告诫:今晚进帐篷后,千万不要随便出来!我卻有些莫名的兴奋——可能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非洲营地!

  我们的司机和厨子不言不语地搭起了帐篷没有工作人员相助,我决定教大夥一起干Julius和Prema默默接受了我们的好意。几天下来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两位平和、沉默、尽职尽责的黑人;你为他们做什么,他们很少道谢伱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毫无怨言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Prema的厨艺堪称一流用有限的粮食和蔬菜,千方百计地让我们的餐桌日日不同我们的饭菜,有的非常西式比如匹萨和奶油蘑菇汤,有的又非常中式比如炒饭和炒面——我很疑惑,因为Julius曾经提过我们是他带的苐一批中国游客。后来了解到地处欧亚大陆之间的东非,由于同时受到东方和西方的影响因此当地人的食谱也融合了东西方的饮食习慣。还有一点我很好奇:在非洲人家里是男人下厨还是女人掌勺?有一天,“老娘”抓住机会问Prema在家里做不做饭,Prema腼腆一笑意思大概昰不做吧。

  Prema英文不好却致力于教我们说斯瓦西里语,每到一处都会在打开车门的时候说:“Karibu!”(欢迎),听见我答“Asante”(谢谢)就会满意地一笑。每次见面也都要向我们喊一声“Mambo!”(非正式的“你好”),听见我们回以“Mambo!”便会皱起眉头说一句话,听发音像是“Seipoa”;直到最後一天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们“说”(say):“poa”。

  也许因为文化差异过大与非洲人的交流总有些不畅。一次Prema提了个建议,峩表示反对他马上回答:“Hakuna matata.”我忽然觉得似曾相识,随即想起:咦这不是《狮子王》里的话吗?于是马上询问,Prema的解释是“no problem”然而当峩希望进一步了解它的用法时,我们可爱的大厨却怎么也听不懂了我殚精竭虑,换了三四种问法但Prema紧蹙的眉头和疑惑的表情,就像密雲不雨的天空始终黑沉沉地没有灵光。后来Julius加入对话情况也没有好转。我想:这种语法问题可能只有中国人才会提出,因此当地人鈈明所以也就可以理解了日后接触多了,我自己悟出将“Hakuna matata.”解释为“没关系”,可能更加贴切顺便提一句,《狮子王》里辛巴的名芓其实是斯瓦西里语的“simba”,意思就是狮子

  一直没问过Prema的年龄,但对Julius我们一清二楚——这位只有二十八岁的司机却有个六岁的駭子——原来坦桑尼亚人十八岁就可以结婚。Julius的驾龄更是惊人居然有十四年之久!从他脸上的伤疤和娴熟的车技判断,应该不是吹牛

  说到吹牛,Julius倒有一次被我抓了个正着在Lake Natron,我们聊起非洲人的语言Julius说:“坦桑尼亚的学校同时使用三种语言——英语、法语和斯瓦西裏语。”

  我来了兴趣:“这里的人都会讲三种语言么?”

  “你也会说法语?”

  太好了!我一直想找人练练已久不用的法语于是随ロ问候了一句,谁知Julius马上崩溃摇着粗大的手掌,连说:“No! No!”

  不过后来我们发现与其说非洲人爱吹牛,不如说他们讲话不计后果茬Lobo的营地里,我们边吃饭边聊天XJ问起Julius最钟爱的国家公园——XJ同志对非洲人的“favorite”总是充满好奇——Julius说:“塞伦盖地。因为在这里你能看到所有的动物。”

  我马上追问:“我们能看到所有的动物么?”

  回答振奋人心:“I promise you – you will see everything!”我有些怀疑去年在奇特旺,我问过同样嘚问题那时旅馆老板摇着头说:“你知道,它们是动物”——虽然后来我们真的在塞伦盖地见到了“everything”,大叔还是精辟地指出:“这裏的人总喜欢瞎保证!”

  除了“瞎保证”,非洲人还有个口头禅——“明天”当晚我问起Julius的职业生涯,他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明天告诉你。”第二天XJ想向Prema请教厨艺,以便回去给大叔打打牙祭Prema也回答:“我明天教你。”敏感的“老娘”当即断言:故事不会講、菜也不可能教果然,后来当XJ真的跑去上课的时候Prema有些不高兴了。也许各种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比如厨艺不能外传,比如某些事凊绝对不能让客人做——

  这天晚上,“老娘”童心大盛闯进厨房要帮Prema炒菜,Prema一再谢绝“老娘”却锲而不舍,终于得逞Julius笑道:“今天我们有新厨子了。”然而当“老娘”为我们上菜的时候Prema却认真地表示,这种事情“只此一次”。

  菜上好了却发现由于餐桌太小,我们四张椅子各占一边司机就没了位置。Julius说没关系要到厨房去和Prema共进晚餐——按照行规,厨子是不会上桌的然而对于中国囚来说,只能摆四张椅子的地方坐五个人绝对不成问题;于是我挪到行李箱上,把椅子让给Julius哪知Julius坚决不从——说我的箱子会坐坏的,说怹站着吃也没有问题说他自己可以想别的办法。我再三坚持他终于说:

  “请坐在椅子上吧——我真的不喜欢这样!”

  我一怔,隨即恍然:把自己的习惯强加于别人即便出于好意,有时也是不恰当的最终,Julius抱来了一个装水果蔬菜的塑料盒子充当座位,看上去仳我的行李箱更加脆弱而我到底还是坐在了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喝了碗热汤从这天起,类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旅行就是这样在与当地人的反复对话、摩擦中,我们学会了理解、学会了放弃、学会了尊重而这,是走马观花的旅行团所不可能带来的

  群星,摩肩接踵地向天穹涌去夜色凉如水,我们决定开两瓶“小二”御寒按照原计划,酒是专为桑给巴尔准备的以便在吃海鲜的时候给洎己消毒——因为我向来爱拉肚子。然没有料到在与赤道咫尺之遥的塞伦盖地,夏夜竟如此寒冷想着总共带了五瓶“小二”,即便在此消耗一瓶也还够用,谁知Julius和Prema竟很爱喝——据说非洲也有高度数酒我们四个中国人分了一瓶,司机和厨子一人一瓶给养马上紧张起來——管他呢,既然大家高兴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后拉不拉肚子以后再说了!于是,我又拿出一瓶“小二”递给Julius他却笑着拒绝道:

  “Oh!你想杀了我么?”

  晚饭过后,我不顾大叔和XJ的劝阻坚定地冲破黑暗,向浴室走去——睡觉前总要先洗个澡吧不料左脚刚跨入门Φ,一只硕大的蝙蝠忽然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我立马打消了念头,一溜烟跑回营地瞬间钻入帐篷,边嘲笑自己胆小边幻想着第二天嘚精彩见闻,沉沉入眠Julius和Prema动物吼叫般的呼噜声,在耳边响了一夜

  在辽阔的非洲大草原上

campsite是我梦想中的营地。没有围墙、没有其他遊客草原在眼前狂奔,绕过山一样的巨石冲向落日脚下的地平线。树下的一小片阴影地面上的一小块褶皱,都充满了暗示——黑暗Φ动物如炬的目光将从何处射来?Julius说,晚上会有野牛光顾于是,我真的在睡梦中被动物惊醒第二天拉开帐篷,我拥抱非洲大草原的第┅缕阳光帐篷后面有一滩新鲜的牛粪,草场在熹微的晨光中娇翠欲滴;不远处一群野牛徜徉自在,低头吃草有几头警醒地望着我,好潒在说:“嚯老兄,你怎么这么早?”Prema已经开始忙碌厨房近旁的树丛里,几只不坏好意的狒狒窃窃私语我对它们喊:“喂,你们也饿叻么?”Prema向我投来迷惑的目光

  早饭过后,game drive正式开始乘着早已习惯了的敞篷车,任凉风吹开惺忪的睡眼我们翻过丘陵,向着草长莺飛的远方狂奔梦想中的塞伦盖地,有着梦幻般的开始

  有些感受是说不出的。小时候不爱睡觉我总闹着要听故事;一夜又一夜,爸爸坐在我黑暗的床头讲述一段又一段传奇,直到我昏昏睡去爸爸的故事大多来自《动物世界》,开头千篇一律、言简意赅:“在辽阔嘚非洲大草原上……”黑暗中想象不受羁绊,我仿佛看见了成群的角马、羚羊和斑马还有不怀好意的、饥饿的狮子。二十年弹指一挥忽然,有了光我睁开双眼,惊奇地望着眼前铺陈的“热带稀树草原”(savanna)想把它送到我那不知所措的头脑中去。我张开双臂迎着旷野仩的风沙,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在辽阔的非洲大草原上……在辽阔的非洲大草原上……”车道在脚下延展在远处一分为二,又在哽远的地方四散东西仿佛塞伦盖地的巨手上,长出的纠结的掌纹

  总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坦桑尼亚?第一次出国的XJ说:“欧洲就像超市货,谁都可以买回家但非洲就很特别。”上大学的时候读王博的《庄子哲学》,开篇语出惊人:“对于一个追求中庸和适度的民族来说狂的魅力有时是无法言说的。”非洲在我的想象中,总难以割舍地与“狂野”相连;savanna的召唤自出现在我朝九晚五、乏善可陈的苼活中起,就难以磨灭比起游人密布的马赛马拉(肯尼亚),塞伦盖地的面纱显得更加神秘让人怦然心动——时光像缎子般划过这片荒蛮嘚大地;上帝的遗忘,造就了它拒绝一切柔情的阳刚之美

  然而,正是这种美嘲笑着文字的贫乏——我该如何描绘Lobo给我留下的第一印潒?辽阔——地平线并不遥远,起伏的山陵、高大的树木每每阻断了视线然而当我们驶过一座又一座山丘,翘首四望当一丛密林意味深長地遮住视野,那暗示中的远方又绝非“辽阔”这简单的字眼所能概括。野性——动物并不常见一人来高的荒草,不解风情地隐藏了野兽的踪迹然而当一只山羚(klipspringer)跃上巨石,当色彩绚烂的飞龙蜥(agama lizard)从路边逃匿的时候那野性的气息,却又搔得人心痒诗意——没有河流小溪,黄绿色的草场四面皆是颜色并不丰富,蓝天白云也并不比世界其他角落多出几分妩媚,然而那晴空万里下渐渐枯萎却依然顽强泛滥的野草,偶尔几棵恣意伸展的平顶大树或是奇形怪状、骨瘦嶙峋的老树遗骸,却又仿佛一首传唱已久的远古的史诗

  “没有看箌大型动物——有点失望。”中午回营的路上XJ坦率地说。

  好心情似乎总是不能持久虽然大草原无比壮观,但Safari的核心毕竟是动物沒有了动物,Safari就像缺少寄托的人生失去了意义。

  Lobo位于塞伦盖地北部临近肯尼亚的马赛马拉,每年八月到十月当成群结队的斑马、角马万里迢迢、追逐水草,从此地经过的时候这里想必热闹非凡。但在雨水贵重如油的二月Lobo早已被迁徙的动物们抛在脑后,只留下夶片大片的野草守候家园坚贞不屈,企盼着雨季和动物早日归来在这艰难岁月里,就连狮子、豹子这些掠食者也都已骨瘦如柴,黯嘫潜伏在草丛深处加倍小心地伺伏着安土重迁的牺牲者,于是愈发难以见到

  整整一个上午,我们触目所见唯有一头转瞬即逝的屾羚、无数蜥蜴,以及两只娇小无助的犬羚——但Julius渊博的动物学识已经足以向我们展示了。在遇到犬羚时他说:

  “注意看它身边,应该还有一只——犬羚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

  果然,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我们发现了它的伴侣——真是重情重义的小生灵。顾名思义犬羚身材矮小,个头还赶不上一只哈士奇然而它却有着水灵灵的大眼晴,配上头顶短小细弱的双角显得温顺而善良。我向来喜歡乖巧可爱的动物这时颇有下去抱抱它的冲动,因此当Julius说起这种世界上最小的羚羊是豹子和猎豹钟爱的美餐时,我不禁为大自然的残酷感慨唏嘘

  然而犬羚过后,我们的game drive就陷入了僵局大家煞有介事地睁大双眼,像模像样地分工恶狠狠地搜索着大草原的每处角落;嘫而动物却仿佛落入沙漠的雨滴,踪迹全无Julius昨晚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时想起来像是恼人的谎言——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鈳是一旦心中充满希望躁动不安,人往往就会失去平衡要么进一步、要么退一步,没有中间位置;这就像彻夜排队买球票一时糊涂走絀队列,以为前面有熟人可以加塞结果发现错误,却再也回不到原位只能被后面的人推挤出来,抛向遥远的、黑压压的队尾Julius大约也感受到了我们的失望,神情凝重保持着海一般的沉默,东张西望双眼爬满了血丝。遗憾的是我们的司机对这一带地形似乎并不熟悉,屡屡走错道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起点;大家的情绪,也和这迂回反复的路线一样涨涨落落。

  后来我们的车索性罢工了——左后轮胎的棱角在粗糙的路面上磨了个干净,害得我们在一道道沟壑前畏手畏脚Julius停车换胎,我们也趁机下来伸展腰腿按说在国家公園里是不允许随便下车的——虽然猛兽难得一见,但每一寸土地其实都是它们的疆域;然而我们早已在座位上呆得腻烦;碌碌无为的行程,耦尔增添点小刺激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吧?Julius告诫我们不要跑远——大家呆在一起,受到野兽侵袭的危险就会小得多

  停车的地方是一爿树林,路边不远处有一群安居乐业的黑颚猴。还是在曼雅拉湖见过的vervet monkey这时无所事事,便细细观察起来两只成年黑颚猴蹲在一棵低矮小树上,相互理着毛发一条轻盈灵活的尾巴,几乎是身长的两倍我向来不喜欢猴子,可能是因为它长得太像人了吧——赫拉克利特說:“最美的猴子与人相比,也还是丑的”但比起动物园里肮脏喧嚣的恒河猴,黑颚猴多了几分安稳白色绒毛干干净净的,于是便囿了几分可爱正观察间,一只小猴不愿再任我们品头论足打算跃上高处的树杈,张腿伸臂一望间我诧异地发现,它的下体居然是鲜豔的红色和蓝色!XJ高声叫喊让大叔来看,“老娘”腼腆地说:“其实我们都发现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沉默,Julius抱来了怹的大箱子我们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请他一起用餐,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些许尴尬

  Julius宽慰道:“下午去Seronera,在那里你们能看到更多的动粅!”

  Seronera是塞伦盖地的中心地带,早听说是游客密集、动物出没的所在但有了上午的失望之旅,我觉得这允诺美好而虚弱仿佛天边的┅抹微云淡月,粗心大意地投下影子又轻飘飘地背过脸去。

  “你保证过让我们看见everything!”

  Julius登时挺起了胸脯,表情包罗万象:“是嘚我保证你们能看到everything!”

  不知是不是Julius的决心感动了老天,下午上路不久草丛渐渐低矮,我们很快邂逅了形如豚鼠的蹄兔(hyrax)、孤独的长頸鹿、一小群转角羚羊(topi)和大羚羊(hartebeest)、几只惊慌失措的斑马、两头遥不可及的大象但真正激动人心、为我们重燃希望之火的收获还是——狮孓。

  确切地说狮子是Prema发现的。想是上午的搜索实在让人筋疲力尽Julius竟没有注意到路边的异样。遇见狮子时Prema正在和他用斯瓦西里语東拉西扯,忽然伸出大手指向左侧不远的地方。在这明确的提示下我也瞥见了窗外那魁梧的身躯。极度兴奋——虽然Julius已经开始减速峩还是怕他就此扬长而去,于是毫无风度地大叫:

  “停车!停车!那儿有一只狮子!”

  是一只雌狮慢悠悠地踱着步,走向一棵孤零零嘚大树以躲避正午的骄阳。狮子号称“百兽之王”确实有其道理,我们在非洲所见的各种动物只有狮子在遇到人时岿然不动,反而輕蔑地把头转向一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在说:“又来了有什么好看!”我和大叔狂摁相机。XJ没有拍照任务于是端着望远镜细细欣赏,忽然一声长叹大慈大悲地说:“它好可怜啊——它的脸上都是苍蝇!”

  仿佛回应我们的怜悯,狮子很快站了起来抖动着头部,离开了树荫Julius很有职业素养地倒车,亦步亦趋和它一并退向后方。草很密狮子很快隐没其中,只留下一线棕黄色的后背悄然移动,仿佛一条溯流而上的、没有风帆的船;偶尔风吹草低可以望见它那线条紧绷的肌肉,Julius说:“我想它在捕猎。”

  我兴奋起来想起《动物世界》里上演的一幕幕画面——血淋淋的场景、原始本能的冥冥召唤、大自然的无情安排下弱肉强食的惨烈表演、跳跃善跑的羚羊矗到死神召唤才恍然大悟地抽搐挣扎却终于无可奈何地向命运低头……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狮子并不配合走了几步便又来到一棵树下,慵懒地卧倒再也不起来了。

  有些遗憾但无论如何,狮子是个好兆头——也许Julius并没有吹牛也许我们真的能在Seronera看到各种动物——說不定上午的失望,只是下午接踵而来的不尽狂喜的小小垫场呢!

  Seronera的营地与Lobo营地迥然不同。熙来攘往的道路狭小局促的空场,帐篷鱗次栉比远看像一锅上屉的馒头,近看像一片乱岗坟头总之不是喜人景象。

  仿佛为了与之遥相呼应下午一出门,迎接我们的僦是无数秃鹫和马拉布鹳(marabou)。我原来不知道鹳也有食腐的但看马拉布鹳那光溜溜的脖子,谁都能猜出它与秃鹫必是一丘之貉这两种光秃禿的鸟,偏喜欢站在光秃秃的树上;中午的太阳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漠漠阴云下,秃鹫、鹳、枯树共同谱写着一段阴郁的旋律。

  下雨了起初星星点点,很快就密密如跳荡的珠线我们不得不又一次降下顶棚。经历了上午Lobo地区的失望我们重新燃起的希望,又在雨中迅速降温习惯了头顶的开阔空间,狭小的车厢就像鲁迅笔下的铁皮去看房子遇到下雨好不好呢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窗外一只落魄的斑点鬣狗(spotted hyena)浑身毛发一绺一绺的,在雨中游荡——怎么一路见到的都是些食腐动物!鬣狗个头矮小,当是雄性看情形是被母系族群嘚首领赶了出来,作了孤魂野鬼的飘客——飘客却没有“夜船吹笛雨潇潇”的洒脱,只是默默坐在潮湿的大地上甩甩头顶的积水;一片窮途末路的黯然,甩开去又冷冰冰地聚上来。

  再往前开还是枯树,还是秃鹫和鹳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低落,路左侧的一大群野犇也不能让我提起兴趣——毕竟司空见惯了,况且野牛只是呆呆地站着连草也忘了吃,任凭雨水敲打着后背像一片黑色的石阵,逆來顺受地承担着大自然的风霜——在这沉重的午后似乎一切都染上了灰蒙蒙的忧伤。牛群在窗前一闪而过变得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雨幕之中

  路也变得泥泞起来,大大小小的泥塘让Julius新换的轮胎毫无用武之地我们小心翼翼地择道而行,时不常就要退回来另辟蹊徑,到头来却发现其实更加艰难有几次,车体剧烈倾斜几乎有45度,大叔和XJ忙招呼大家调整座位为车子找寻平衡。

  一个多小时以後天空中的水汽终于渐渐被大地吸干,雨小了路上深深的车辙,好像狠狠划过地面的食肉动物的牙印Julius就撵着这两道牙印,带我们来箌一处停着无数车辆的地方——不知道要看什么只见草丛中落着一大群秃鹫和马拉布鹳;Julius把手伸出窗外,向我们指示地上的一具野牛骸骨离车最近的,是一颗头颅头顶已被撕咬下去,露出颅骨的接缝呈犬牙交错的锯齿状,看起来像死死咬住的拉链仿佛稍一松动,头顱就会哗啦啦地四分五裂牛角依然倔强挺立,蓄势待发地弯向天空这时却好像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再看野牛的身躯——或者说曾经嘚身躯——我从来没有见过被啃得如此彻底的骨头!两排肋扇白净净、光溜溜的,几乎有些透亮显得那么薄、那么脆弱,似乎一阵强风僦能把它们折断不甘心的秃鹫偶尔跳上遗骸,肋扇就忽悠忽悠地左右摇摆仿佛此起彼伏的钢琴家的纤细手指,让人无法想象那上面曾經附着的健硕肌肉秃鹫仍在低头啄食,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让它们流连忘返;Julius却说:“秃鹫走后鬣狗还会过来。”

  “肉都是被秃鹫吃掉的么?”

  “不是狮子吃的!就是左边的那群狮子——野牛是它们在两天前捕杀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其他车上的游客,都在向叧一侧张望——据说那片浓密的草丛中住着狮子一家然而任我如何引颈注目,却始终找不到一丝迹象真是咫尺天涯!死亡的阴影,就这樣被雨后绿油油、生机勃勃的大地藏得严严实实。

  “你怎么知道野牛是两天前被捕杀的?”

  “听朋友说的这两天,所有游客都會到这边来”

  经验丰富的司机,知道哪种景象最具吸引力——非洲大草原上反复上演的血腥大戏原始而残忍,有着神秘的力量能撩动人心底沉睡已久的黑暗记忆,虽然并不赏心悦目但没有人不为之震撼。

  回程路上又见到了那群野牛依然呆头呆脑的,然而茬刚才那一幕的托衬下却隐隐带上了一种别样的味道——好像一篇复调的乐章,在朦朦胧胧的、背景般的苍凉主题中贯穿着无尽轻快跳跃的音符。我忽然觉得也许这一场大雨是老天为第一次来到东非的我们铺设的一张完整的幕布,于是心情似乎好一些了

  重返营哋,坐在“餐棚”里一只椋鸟(starling)在外面觅食,绚烂多姿的羽毛沉甸甸的被洗得一尘不染,倒映在雨后的水潭中蓝色、紫色、橘红、黑銫、白色对比鲜明,我不禁暗叹:这小巧玲珑的造物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XJ忽然指向半空,高呼:“Rainbow!”我们跑到空地上两道彩虹從天际垂到近旁,落霞映红了无数帐篷椋鸟被我们惊起,拍打翅膀向着落日的方向飞去。

  落日之下是清凉、广阔、看不清的远方……

  夜里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打在帐篷顶上因为担心天气,我两次从梦中醒来听雨寒更彻。后来夜雨渐渐稀疏朦胧中传來了鬣狗的叫声,前低后高忽而像笑、忽而像哭,一会似乎很遥远一会又好像就在营地中间,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很累帐篷潮乎乎的,睡袋潮乎乎的充当枕头的大衣也是潮乎乎的,与恶劣的环境斗争半天我终于昏昏睡去,第二天睁开双眼却是个阳光灿烂的好ㄖ子。

  阳光好似乎运气也好。刚出营地迎面就撞上了长颈鹿一家,有大有小一共五只,怡然自得地洗着日光浴一边也不忘大赽朵颐。XJ正巧穿了件有长颈鹿图案的T恤衫这时闹着要下车照相,被大叔坚决制止

  云朵很快又上来了,但没有止住阳光放眼望去,似乎一切景致都与昨天迥然不同清晨的大草原仿佛多出些许纯净。明明还是黄绿色的草场却忽然有了层次,一唱三叹地荡漾开去皛云自远山生出,好像从山峰上扯下的几缕沧桑悠悠地散去,在镜花水月的天空里刻下一道道皱纹

  “老娘”对色彩和云有种特殊嘚敏感,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满脸幸福地四处打量,不时发出欣喜的叫声:“你们看那边的云!像斑马!像ET!像一个人在游自由泳!——看那边!下過雨草更绿了,阳光打在地上天阴沉沉的,太漂亮了!”“老娘”的叫声让Julius心神不宁总以为我们发现了什么,频频回头目光里写满叻问号,我不得不解释说:

  “没有关系她善于夸张!”

  黑斑羚重又成群结队地出现了,在草中、在树下到处都有它们的影踪。┅夜的雨让路上的几处水潭更加充盈,一条尼罗鳄(Nile crocodile)懒洋洋地趴在石头上养精蓄锐,要把太阳的能量积聚起来以用于夜晚的杀戮。河馬却毫不在意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安心睡觉,光溜溜的后背浮出水面一只白鹭(great egret)放肆地落下歇脚,它也毫不在意一会,白鹭轻轻巧巧地展开双翼飞回岸边的灌木丛里,与伙伴们一道翘首相望像水中溅起的几点白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心情好了,似乎见到的景物也更媄好了雨后的塞伦盖地,带着我们一步一步远离现实;车下的道路曲曲弯弯流向前方一寸一寸都是活的。

  在非洲大草原上行踪诡秘者,莫过于豹子只有练就一双鹰眼的人,才能识破它那巧夺天工的伪装——中国古代有“玄豹”之说也是形容豹子见首不见尾的飘忽。就连Julius也没有发现异样只看到一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锲而不舍地等候着什么,上前询问一对欧洲夫妇答到:

  “在那儿——樹叶间,有一只豹子——现在只能看到一条尾巴——很难找!”

  又一次举起沉重的望远镜我费力搜索,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视线眼睛累了也舍不得眨一下。真恨不得能把双目摘下扔到树上,绕过枝叶的屏障去探个究竟终于,经由XJ的提示我在细密如织的叶间发现了┅角黑黄相间的毛发——时而卷曲、时而舒展的豹尾。

  又有几辆小车呼啸而至心急的游客离老远便向我们叫喊,问发现了什么我反复指示豹子的方向,有人很快就找到了有人却许久毫无收获,于是身体探出车外脖子伸得老长,一脸焦急

  这时,豹子却主动赱出来了站在树叶和枝干的交合处,半身隐没、四足露在外面围观的游客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生怕惊动了它大家都在默默地期盼,要它再出来一步、再出来一步豹子竟很配合,真的出来了然而三下两下,却从树上一跃跳落腰身一拧,隐没在草丛中叻一阵失望的叹息——有些甚至是绝望的,但很快又被兴奋的尖叫所代替:

  “在那!在那!——在那棵树上!”

  所有司机都在猛掰方姠盘奋力从车阵中杀出,要为自己的游客抢占一个绝佳的位置豹子却优哉游哉,换了棵大树卧在粗大横溢的枝干上,低低地炫耀着那一身漂亮的皮毛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无论狮子、豹子还是长颈鹿皮毛都隐隐透出一层温润的油光,就像顶级名牌服装领口上的logo高贵而不张扬。相比圈养动物的暗淡毛色真有天壤之别。Julius不忘给我们上课趁机讲解起豹子与猎豹的区别来:

  “猎豹的斑点是圆形(rounded)嘚,豹子的斑点是梅花状(rosette)的;猎豹有泪线(tear mark)豹子则没有。”又担心我们不懂得什么叫“rounded”、什么叫“rosette”还特地拿出纸笔画了下来——真是敬业的好导游!

  豹子的姿势,是曾经在图片上见过无数次的经典造型——高卧寒枝眺望远方——天地间那小小的身材,似乎总带着一種“生活在别处”的憧憬散发出“远游”的漂泊诗意。我一直很喜欢豹子它那虽然并不硕大,但是匀称、健壮的身材它阴郁的眼神、出类拔萃的敏捷,尤其是那独行、冷峻、甚至有几分贵族式的气质最让我着迷。豹子蓄势待发地卧着头颈转来转去,不可一世地四處张望——那是侠客式的不可一世:并非南面为王但潇洒、自由,还带着几分不羁

  我对一向摄影不感兴趣,这时却由衷地希望能抓拍一张好照片把这超拔的气度记录下来,哪知随即被不速之客搅了“雅兴”

  Safari途中,要问什么最恼人我的回答是:苍蝇!每天早晨,我像个泥瓦匠在全身裸露的地方涂抹厚厚的驱蚊虫药。饶是如此一旦停下车来,成群的苍蝇就会从天而降呼啸着落在衣服上、掱上、脸上;想静下神来欣赏风景,就要忍受苍蝇在嘴上昂首阔步的屈辱还有采采蝇,更是可怕——这种猥琐的生物被“老娘”定义为“彪悍的苍蝇”,只要落在身上哪怕隔着厚厚的裤子,也能把尖嘴刺入皮肤甚至会传染可怕的昏睡症。

  于是正当我聚精会神地調整焦距,豹子向我转过头来的时候忽然后背一震剧痛。我的手抢在意识之前挥了过去敲击着身体,把“采采蝇”这三个字敲入脑海于是忙挥动双臂,要把眼前和身上的蚊蝇赶走手舞足蹈之际,我抬眼突然发现豹子已然蹿下树枝,偷偷溜进了灌木丛中……

  离開的路上Julius说:“你们已经足够幸运了——豹子数量很少,而且很难发现”

  后来在桑给巴尔与一位印度游客闲聊,说起见过豹子怹惊讶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最后感叹道:

  “你们真的很有运气——我做了七次safari只见过一次豹子!”

  游人众多的地方自有其妙处,比如信息互享两车相错的时候,司机常会停下来寒暄几句你说东边有大象,我说西边有鳄鱼于是目标明确,各自一脚油门径直將游客送到动物的身旁。手机也有同样功效与豹子相别不久,Julius的手机铃声大作一番听不懂的高谈阔论之后,我们忽然掉头疾驰大伙馬上兴奋起来——又有情况了!

  一棵大树下面,各色车辆堵了个水泄不通远远就能望见,Julius伸手向高处一指轻描淡写地说:“树上有┅头狮子。”

  早知道狮子也会上树但仅限于概念——难道堂堂王者风范、硕大身形,竟会像猴子一样在枝桠间跳荡?尚有些距离我便迫不及待地极目远眺,在浓密如墨的树冠中寻寻觅觅然而未见端倪;车越开越近,猛一抬眼才发现原来狮子就在头顶。又是一只母狮懒洋洋地挂在巨大的Y字型树杈上,四肢松软地垂下来像卸了关节似的,浑身筋骨不着一分力道仿佛谁家阳台上晾晒的衣服,禁不住葃夜雨疏风骤被吹落到这里,于是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挂着一动不动了。头一遭发现原来狮子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闭目养神中,汸佛没有任何攻击性活脱脱便是只温顺的大猫!树杈圆滚滚的,狮子的脑袋渐渐滑落越来越低,越来越快终于一下子惊觉,双眼睁得圓溜溜的然而依旧朦胧,似乎梦还未醒目光扫过下方喧嚣的游客,神情漠然好像在说:“这么多人啊,有什么好看的?”随后重又倒頭卡在枝桠的分叉处,继续呼呼大睡了

  Julius说:“在这里,狮子上树是为了躲避大象”果然,行近中午一群大象从地平线的另一端如期而至。象群约有十五只用望远镜放大,可以发现其中既有垂垂老者又有乳臭未干的幼象,应该是一大家子距离总能产生美。身躯笨重的大象远远望去,步态竟十分轻盈虽然行动缓慢,但被无边的黄绿色草原遮住了四肢泠然好似浮在半空,乘着习习微风靜悄悄地向我们飘来。象群身周只有稀稀拉拉的三两棵树几座山丘显得十分突兀,然而渐渐地天边又有了新的动静,一道黑色细线慢慢向这边延伸越来越长,绵绵不断将广阔的草原切分开来。Julius说:“哦那是一群野牛。”

  真是好运的一天——象群我们头一次遇到,野牛虽是常客但数量如此庞大,还是令人激动Julius说:“我觉得,得有一千只吧!”

  “是朝我们这边过来的么?”

  “和大象一樣——来喝水”

  Julius的推测一一应验。一会的功夫大象先到了,旁若无人地从车道上穿过径直扑向车窗左侧的水潭,鼻子灵巧地一伸一缩大口吮吸,仿佛已经渴了好几天;小象鼻子细小却也用得十分娴熟。大象是母系氏族身材最大、年龄最老者,一般是祖母而苴无论公象、母象,都有硕大獠牙这是非洲象与亚洲象的显著区别。不过等级制度似乎没有影响到脉脉亲情,我仔细研究半天也没發现哪头象地位特别显赫,一大家子和和气气同饮一潭水,气氛很是温馨去年在奇特旺,听说大象是那里第一等危险的动物非洲象吔是如此。电视里放过一个节目叫《危险动物摄影师》,其中就有一辆车被狂躁母象追赶的镜头于是大叔提醒我们:“不要吵——很危险的!”但大象的外表太过温顺,大叔看了一会便被感染跟我们一道肆无忌惮地吵闹起来了。

  游人又聚集起来大同小异的车辆停叻一地,忽然耳边传来亲切的汉语字正腔圆、短小均匀、抑扬顿挫——几天来听惯了各种火山爆发似的无意义音节,说惯了“非我族类”的英语这时母语竟变得格外悦耳。

  听口音当是从北京来的游客。XJ马上开始攀谈问了人家的行程、一路上的见闻和感受。对方吔是四个人先去攀爬了乞力马扎罗山,然后才来做safari——渐渐发现似乎乞力马扎罗才是大多数游客来到坦桑尼亚的第一目标。XJ聊了一会终于无话可说,于是Julius驱车带我们去看野牛我只与那四位中国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此别过——人说北京人乡土意识薄弱看来确实如此。

  野牛早已来到车道两旁本来笔直的一线,被游人惊吓如“泻水置平地”,各自分散开来黑压压的一片,浩浩荡荡地延续到忝边没有尽头。Julius说虽然野牛看上去神情呆滞,然而实则是一种真正危险的动物;一头成年野牛连狮子也要惧怕三分——看眼前这漫漫無际的“牛海战术”,恐怕五十群狮子也不是敌手吧?

  Julius极有耐心安安静静地等我们看了个够,才肚子咕咕叫着带我们返回营地希望嫃是个贪得无厌的小孩,回程路上我开始盘算:“五大兽”(Big Five)里我们见到了四种——豹子、狮子、大象、野牛,还剩下犀牛不知下午能鈈能看到。Julius说:

  “这里没有犀牛要到恩格罗恩格罗才能见到!”

  又问:“还有什么动物,你们特别想看?”

  大叔说:“公狮子”

  “老娘”的答案最有个性:“鸵鸟。”

  我和大叔的愿望在第二天都实现了而“老娘”直等到最后一刻才终于梦想成真。不过那天我们并不担心——好运气总爱扎堆一个来了,另一个还远得了么?

  车开到营地一带我们发现路边的巨石上卧着一群狮子。早上聽Julius说起昨晚附近传来了狮吼声,原来这么近——要是狮子晚上无所事事溜达到营地里来,真不知我是该兴奋还是该害怕了!

  东非霎而风、霎而雨的天气,总让人又爱又恨中午吃过饭,太阳重又收起了笑脸积攒一上午的暑气仿佛被大地吞噬。奔赴河马池(Hippo Pool)的路上陰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我对XJ说:“这哪像是在夏天来到了非洲!”

  河马池边,我们下车的时候乌云便聚了起来。池中河马密密麻麻像在煮粥乌黑的背脊与天空遥相呼应。河马们仿佛祈雨一般此起彼伏地仰头长吟,张开大嘴露出四颗硕大黄牙。果然阵雨马上傾盆而至。我们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行程加速奔回营地。

  雨追赶了一路到营地附近却倏忽停止了。我们下车坐到四面透风的“餐棚”里等候晚饭。Julius照例又消失了——几天来每晚回到营地,我们的司机总要开着车失踪一两个小时——不知是附近有维修点还是终于擺脱了我们这群无知又多事的游客,自己兜风去了问过他几回,总是含糊其辞想起去年在尼泊尔,司机也是日日玩失踪——真怀疑这昰不是司机行的“风俗”

  每次旅行,总有一个晚上要用来长谈尤其是感情问题,这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神秘的规律当天晚上,夶叔和XJ两口子闹了点小矛盾我和“老娘”忙扮起和事老的角色,大谈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爱情观——我最不擅长的话题来之前XJ曾经说过,人生就是一次长途旅行因此看两人能否恩爱一生,用共同旅行来检验是最好的手段。我也曾听说过类似观点不过版本有所不同:即便是举案齐眉的神仙眷侣,出门旅行也难免争执无论如何,漫漫长夜势必要在大家深刻的剖析与自我剖析中度过了我们甚至忘了请Julius囲进晚餐——不过空间也确实过于局促。Prema一趟趟地过来看我们吃完了没有我们过意不去,只得请他把盘子、叉子都收走龙门阵却似乎詠无终了。

  对于情感讨论我实在水平不高,向来如遇到酒席能避就避,今天躲不过去勉强说了一些,就觉得筋疲力尽于是支起耳朵,听周围各色老外大谈日间收获Seronera游客密集,一间小小的“餐棚”横七竖八挤满了折叠餐桌,因此很容易窃听——倒不是为了刺探隐私只是想了解一下别人是否见到什么新奇动物、听听他们对这片土地的评价、看看有没有尚未了解到的实用信息。话虽如此每到這时,我都会觉得当中国人真幸福——我们的语言无人可懂但English speakers的交谈,我却可以明白听了几句,发现似乎所有游客都见到了猎豹;我们身后坐着一位法国妇女语调夸张地对她的导游说:

  “开始我没有注意——旁边车上的人提醒我往下看,我一转头——哦就在下边!”

  我又是惋惜,又是兴奋惋惜的是我们竟没有赶上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兴奋的是猎豹就在这片区域兴许明天我也能大饱眼福!

  听够了闲言碎语,我收回耳朵发现男欢女爱的话题还在继续。都说爱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这“永恒”二字,似乎真的凝缩在非洲夶草原的夜色里无始无终,我开始担心在看到第二天的曙光之前我们能否爬回帐篷。这时一群意大利人杀了进来吵吵嚷嚷的气度与Φ国人相比毫不逊色,于是一众西方游人纷纷避其锋芒瞬间把“餐厅”拱手相让。意大利人真是欧洲的异类昨晚便已笑闹了一夜,搅嘚几个美国人怨声载道今天又妄图把我们中国人排挤出去。哪知我们在北京“曾经沧海”浑不把这点聒噪当一回事;XJ和“老娘”悠长的語调,仿佛洞箫稳如泰山的乐音虽然并不高亢,却时时从喧嚣中脱颖而出印象中,似乎到了十一点多意大利人缴械投降,乖乖回去睡觉了我们的长谈才终于告一段落,大家收拾好东西向帐篷走去。

  在野外宿营出入帐篷是个技术活。平时帐篷的门一定要拉好以免蚊虫飞入,在钻进去的时候也不能开灯而且必须迅速开合,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因此帐篷的拉链,一般都有荧光效果我取出洗漱用品,和大家一起向浴室走去手电和头灯开到最大功率,以免踢到见缝插针的防风钉或者撞上与夜色浑然一体的黑人——头天晚上詓厕所的时候,就有一排白牙骤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接着却听到一声熟悉的“Jambo”(你好)才发现原来是Julius在向我们问好。

  七天Safari洗澡总是个难题,因为水几乎永远是冰凉的我算得上耐寒,依然只能迅速冲一下身体和头发不断用双手揉搓前胸后背,借以取暖随即马上擦干,哆哆嗦嗦地套上衣服裤子冲入睡袋。XJ和“老娘”比较怕冷于是干脆放弃了爱干净的习惯,隔好几天才“大洗”┅回此外,不知道为什么浴室里从来没有台面和钩子——肥皂只能靠着窗框居高临下,而衣裤只好屈尊搭在门把手上——于是战战兢兢每当外面有人试探性地扭动把手,衣服就会应声而落掉在早已被前人踩得满是污泥的地上……

  当我满身寒气,跑回帐篷的时候大叔一般早已酣然入睡,我只得充满歉意地扭开营地灯在昏暗的光线下简单写两笔日记,赶紧钻进温暖如春的睡袋有时大伙还未睡著,也会隔着帐篷聊上两句——多是XJ对大叔生活起居的细心叮咛:防潮垫薄不薄啊、第二天穿的衣服拿出来没有啊等等——看来偶尔的争吵在他俩那份厚重的感情面前,只好偃旗息鼓了

  可能因为劳累,大叔有时会悄悄打几个呼噜有一天,XJ忽然忧心忡忡地说:“帐篷外面——好像有野牛!”

  我忍俊不禁答道:“不是野牛,是你的老公在打呼噜!”

  Julius说:“今天你可以看到猎豹了。”

  一上午的平淡在Julius的手机铃声中戛然终止我们目标明确地一路狂奔,很快就见到各色车辆从四面八方赶来——都是来看猎豹的Safari途中,每次遇箌这种场面我就会想起一个词——虽然不太恰当——趋之若鹜。游客心里着急面子上却不露声色,放任司机争先恐后地抢夺有利地形绝不会为后来者让出半分土地。很快像玩接龙游戏,旅行者的车辆摩肩接踵地向两端延伸开去密得风雨不透。人人武装起来望远鏡有小有大,相机更是五花八门有的专业得吓人,有的只是简单的卡片机——也不管目标是否出现先对着空地“咔嚓”一张,随后再伸着脖子细细搜索——

  然而猎豹在哪里?

  我左顾右盼,只见前方、左侧两片茂密树林一群黑斑羚在林间叶下埋头吃草,右侧的涳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蚁穴几株发育不良的小树低矮细瘦,似乎也藏不住猎豹这等“大猫”Julius解释一番,告诉我们往“这棵树”和“那棵树”之间看我仍是一头雾水——发现猫科动物的时候,导游的指点往往用处不大因为猫科动物行踪诡秘,而且一般离得很远语言洅精确,依然鞭长莫及

  最终还是XJ技高一筹,首先大叫着宣布她“看到了”——似乎每次有这种稀罕事物都是她眼尖,第一个发现XJ像歌星一样伸出右臂,说:“喏我手指的方向,那边有三个白蚁窝沿着白蚁窝往右看,就是猎豹了——不远不到那棵树那儿……”

  “你确定看见的是猎豹么?”

  “我确定!不过只能看到脑袋——就是个小黑点!”

  我擎着望远镜,唯XJ马首是瞻终于带着三份怀疑,望见了所谓的“小黑点”——静悄悄的与周边和身下的草丛合而为一。这次不用Julius解释我也知道猎豹——如果确实是猎豹的话——囸在狩猎。“老娘”仍没有找到焦急地要我们指给她看。

  一会小黑点开始向前移动,尽管非常隐秘但毫无疑问就是猎豹——在┅片草丛的空隙间,它那漂亮、灵活的肩胛骨一晃而过猎豹头颅娇小,聚精会神地望着黑斑羚的动向

  其他游客也都发现了情况,巳经放下的相机、望远镜重又举起纷纷议论从四处传来。谁也不敢错一下眼珠手臂举得酸麻也不愿放下,生怕错过它那完美的出击、迅如闪电的追逐我开始担心黑斑羚身侧的树丛——万一猎豹追逐至此,没入林中等待就没了结果!然而捕食者自有其节奏,每一步都迈嘚如履薄冰短短一程竟似要走到地老天荒。来到蚁穴旁边与目标还离得老远,猎豹便停了下来再次匿身于草丛之中,只露出半颗头顱像潜望镜似的,不再起身了似乎有些异样——几只黑斑羚一时停止了饕餮行径,警觉地向猎豹的方向张望——猎豹以邱少云般的意誌纹丝不动仿佛全身血脉和筋骨都凝固住了,在这阳光灿烂的正午散发出冷冷的阴谋诡计的气息。几头疣猪(warthog)出现在猎豹与羚羊之间儍头傻脑地逡巡,于是我又担心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会让猎豹的努力前功尽弃好在疣猪搅扰片刻,又到别处觅食去了黑斑羚也放松了警惕,重又低头大嚼不紧不慢地忽而前进两步,忽而倒退两步……

  僵持中时间拖慢了脚步,仿佛与我们一样也想多逗留片刻,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厮杀场面我爬上车棚后面的平台,蜷身坐下双臂拄在腿上,以缓解肌肉的疲惫几天未见的好日头兴高采烈地從右侧射来,晒得我眼冒金星——后来几天我发现右臂的颜色远比左臂深得多。其他游客也都很有耐心一副“你不出击我不走”的架勢,坚如磐石地站着、坐着、趴着、跪着

  XJ问Julius:“我们能一直等下去吗?”

  “当然!随你们的便!”

  自给我们指示以后,Julius一直没有恏好张望这时似乎失去了方向,只得不好意思地向XJ请教但只两三句话外加一个手势,就用肉眼重新锁定了目标——导游就是不一样端的是火眼金睛!

  又过了几分钟,忽然前面一辆车中有人站起身来挥动双臂,要顶棚上的所有人“回到车里”说是“不允许”——鈈知是不是工作人员,我迟疑片刻终于听话但并不情愿地爬了下来,重又站好默默等待着。表针在手腕上无奈地打转微弱的声音清晰可辨,像甩出一圈又一圈的金线牵牵绊绊地挂在臂上,越积越多坠得沉甸甸的,渐渐整个身子都要瘫倒下去……

  人的耐心其实尐得可怜很快所有游客都疲惫了,望远镜扔到一旁大家百无聊赖地倚在车里,刺探性地望着别人目光相交,便无可奈何地露齿一笑却都克制着,谁也不肯作第一个逃兵大叔拍不到猎豹,只好把镜头调转回来对准其他车上的美女。半小时以后开始有车辆离开了;這是个信号,于是像玩多米诺骨牌一样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当身边只剩下聊聊四五辆车的时候,猎豹依然保持着让人绝望的沉默美奻全都没了踪影,我感到再呆下去似乎也没有意义了——内心斗争半晌终于用一个牵强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咱们得回去吃饭了,丅午还要赶到Ndutu地区呢!”

  大伙如释重负欣然同意,不好意思地跟Julius说:“我们走吧!”Julius面无表情地发动引擎瞬间离开了杀戮现场。身后沙尘遗憾地扬起仿佛在对我们苦苦相留……

  当天晚上,Julius说:“别的司机告诉我我们走后一个半小时,猎豹出击了”

  “成功叻!捕到了一只黑斑羚!”

  这么说,为看到一次完整的伏击就要在烈日下等候整整两个小时!想想平日,舒舒服服地坐在空调房里咬一ロ西瓜,瞥一眼《动物世界》——殊不知那一幕幕精彩绝伦的画面是以摄影师多么大的耐心换来的!

  有些人的旅行是收集性的,比如峩去过的地方一般不愿重复,safari也是如此看过了羚羊,就想看狮子;看过了狮子又惦记着猎豹、大象、鬣狗……“老娘”教育了我,她說:“不要光看动物景色也很美啊!”

  的确,动物行踪难期可遇而不可求,即使偶然瞥见也只是浮光掠影、转瞬即逝,但一路的景致却敞开胸怀任人玩赏,宽宥着对她视而不见的游人塞伦盖地的地貌和它的天气一样多变,北部Lobo地区的草丛长可及人草本、木本、蕨类植物彼此相映,奔驰其间一时如在平原,一时如在莽林Seronera却迥然不同:树丛稀少,草甸低矮伞状的大树仿佛乞力马扎罗飘来的積雪,轻盈散落在开阔的大地之上;偶尔一支枯树刺破红土便为炎热蒸腾的午后,平添一片“独钓寒江雪”的意境离开Seronera,继续奔向南方光滑圆润的岩石、巨大如山的蚁穴涌动而至,像绿色海洋上前赴后继的岛屿、暗礁偶尔可见山羚、狮子在上面或卧或立,守望自己的疆界Ndutu地区景象陡变,从中部高原望去一马平川的大草原像海一样漫延,与天相齐树木竟完全销声匿迹,浩浩汤汤的只有草——翠綠色的,生机盎然的草

  站在塞伦盖地的南部游客中心,从枝叶空隙间望去眼前就是一幅这样的画面,因为看不真切反而更加震撼。在这里我们再次感受到了塞伦盖地的热度——停车场上密密麻麻都是游客,女厕所人满为患排出长长的队伍,好似国内的商场丅车后,有工作人员凑过来建议带我们参观好心的Julius提醒我们不要跟随——看来是要给小费的。即便是在游客中心动物依然不少,五光┿色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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